可這次她回到書院,居然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還有不少同學想邀請她來參加自己的社團,或是找她放學去玩。
岑鯨平時放了學就回宿舍寫作業,不知道西苑雖然定時關苑門,但學生們的課餘生活還是很豐富的。
去草場可以賽馬打馬球,去廣亭可以和大家一起練琴,練嗨了突然開始鬥琴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甚至去書閣,也有分享讀書心得的研書社,該社團成員眾多,規模不比安馨月的詩社小。
岑鯨找人問了才知,自己突然變得這麼受歡迎,是因為那日一眾學生都在明德樓,將她奮不顧身撲救喬姑娘,導致自己被挾持的過程儘收眼底,哪怕有沒看見的,也聽說了她的事跡,都很敬佩她的勇敢與善良,想要和她結交。
偶爾來找她的人多了,她們還會為岑鯨該跟誰走而吵起來。
岑鯨一條鹹魚,哪裡受得住這樣的熱情。
還好這世上再沒人比她更熟悉西苑,於是從返校第五天開始,岑鯨就通過西苑的密道暗門,躲開了那些來找她的學生。
這天岑鯨躲到了廣亭旁邊的竹林裡,這片竹林裡頭藏有一座小亭子,岑鯨找到那座小亭子時,意外發現竟有人比她更早到這兒。
“岑鯨?”安如素坐在小亭子裡,先是一臉驚訝,隨後又想起岑鯨這些日子的遭遇,趕緊往岑鯨來的方向看了眼,問:“你沒把彆人引來吧。”
岑鯨抱著筆硯盒子與課本,走到亭子裡坐下,難掩疲憊:“沒有,都甩掉了。”
安如素:“那就好。”
這裡算是安如素的秘密基地,每當有煩心事,她就會躲進來一個人待著,因此她可不希望這麼清靜的地方因為岑鯨被人發現了去。
岑鯨沒精力詢問安如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坐下就開始寫作業,隻當安如素不存在。
安如素先是高興岑鯨識情知趣,後來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把自己苦惱的事情同岑鯨說說。
岑鯨提醒她:“你便是同我說了,我也未必能幫你什麼。”
安如素:“隻要你不把我的話說出去,就是幫我了。”
岑鯨輕歎:“你說吧。”
安如素:“李掌教走了你知道吧。”
岑鯨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因為李掌教的隱瞞,門房放了他們這群學生進書院,差點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事後門房被罰了三個月的月錢,一直想把明德書院改成男子書院的李掌教則被蕭卿顏借機趕出書院。
“新來的這位掌教姓顧,他的父親便是當朝太傅。”安如素感歎:“若知道他會來書院,我一定攔著殿下,不讓殿下把李掌教弄走。”
岑鯨:“你們有仇?”
安如素搖頭:“沒有仇,但有過婚約,後來之所以解除婚約,便是因為那姓顧的比李掌教還要討人厭,還沒成婚便要求我辭去書院職務,說是要我安守內宅,莫學些歪門邪說,就真把自己當回事。”
岑鯨祝賀她:“恭喜脫離苦海。”
安如素一琢磨,發現自己還真值這一聲祝賀,便道:“多謝。”
岑鯨也不問為什麼這樣的人會來書院做掌教,因為她很清楚,明德書院不是民間教育組織,為了讓世家願意且放心把女孩子送來讀書,岑吞舟給明德書院套上了“朝廷督辦”的殼子,效果不錯,代價是朝廷有權插手書院內部的人員調動。
蕭卿顏越厲害,皇帝就越可能用書院來左右她,無論是李掌教還是顧掌教,恐怕都有皇帝的意思在裡麵。
岑鯨以為安如素僅僅是因為前未婚夫而苦惱,不曾想,居然還有比前未婚夫變成同事更糟心的事情——
“那姓顧的說,男子被逼到絕境更容易孤注一擲魚死網破,不如改一改書院規矩,日後若再發現有男女學生私下往來過於密切,女學生照例扣十分,男學生則給個機會,隻扣五分。”
岑鯨:“殿下不會同意的。”
“殿下當然不會同意!”安如素罕見地露出了暴躁的一麵:“可那姓顧的真是太煩了,他一次又一次提出這條要求,還鼓動東苑的學生支持他。”
“你猜怎麼著,東苑那邊竟真有幾個混賬東西覺得這規矩應該改,還寫了大篇論述,號召東苑其他學生和他們一起向殿下提出整改意願。”
“更有甚者,讓自家在西苑的姐妹宣揚此事,說的好像隻要改了規矩,日後就一定不會再有東苑學生因此狗急跳牆持刀殺人一般,就這還有西苑的學生信了,跑來找我,說改掉這條規矩也挺好的,能讓她們都安心些。”
“我真是……”
安如素越說越氣,恨不得把那幾個被帶偏的西苑學生腦子撬開,看看裡麵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情緒上頭,安如素有感而發——
“自古以來,男女私相授受一旦被人發現,男子從來都是全身而退的那個。”
“如今在書院裡,好不容易男女都是相同的懲罰,怎麼又要給他們讓路,就因為女子不懂拿刀砍殺無辜嗎?”
“若這條規矩當真改了,公平全無,我絕不會在書院多留一日!”
安如素所求,從頭到尾,都隻有“公平”二字。
岑鯨就沒安如素那麼好的素養了,她開口,跟惡魔似的,提出一個想法:“哪怕扣五分,也隻夠扣兩次,不如改成‘女學生扣五分,男學生扣十分’,在代價懸殊的情況下,男子更能堅守規則,或可從源頭杜絕此類事件發生。”
安如素被岑鯨的想法給震住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剛才還在生氣,呐呐道:“應該,杜絕不了的吧。”
戀愛中的男女,情至深處,哪還管得了這麼多。
岑鯨重複強調:“或可,杜絕。”
從一開始,她就沒說過“一定”能杜絕。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對方的理由不是比她們更站不住腳嗎。
用冠冕堂皇的借口讓事情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樣發展——岑鯨在朝堂上用這招的時候,那姓顧的他爹還沒當上太傅呢。
安如素愣愣地看著麵無表情的岑鯨。
她被岑鯨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整個人都沉浸在“還能這樣?”的震撼中,一時沒能察覺到岑鯨因為日子太過雞飛狗跳,而泄露出的一絲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