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陵陽聽懂了,岑鯨也聽懂了。
陵陽縣主是恭郡王之女,按理來講,就是公主都不敢像她這般肆意妄為,偏偏她敢,因為她的母親恭王妃,曾在十多年前被送去西耀和親。
這事說來荒唐,一個喪夫的寡婦,還是郡王妃,居然會被送去和親。
可人西耀王就是看上了她,先帝又覺得這是筆劃算的買賣,能為他們大胤換來良馬和跟西耀之間的和平,就允了。
此後不過五年,西耀王去世,恭王妃嫁給了西耀王的兒子,結果又不到兩年,新西耀王被他的表兄弟篡了位,可恭王妃卻始終牢牢地坐在王後的位置上。
當時的草原上流行一句俚語,說是鐵打的西耀王後,流水的王。
王權幾次更迭,導致西耀軍權幾乎都落到了恭王妃手上。
有這麼強大的母親做後盾,也就難怪陵陽縣主能在京城這般胡作非為。
可恭王妃的權勢也仰賴她背後的祖國,若是大胤撕毀條約掀起戰爭,恭王妃的境況會變得如何,誰都不清楚。
陵陽聽出燕蘭庭是在拿她的母親威脅她,整個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凶悍道:“燕蘭庭!!你敢!!!”
燕蘭庭:“現在不是我敢不敢,而是縣主你敢,你所謀之事若成,你能保證西耀那邊,不出現任何異動?”
陵陽咬牙,她不能。
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想過。
一個人的生活環境決定了一個人的思想和眼界。
她也好,長樂侯也好,都是錦衣玉食養大的,過慣了不用自己操心的日子,莽起來是真的莽,也是真的不知道什麼叫思慮周全。
裴簡比他們倆好些,可畢竟出身微末,所見所聞遠不及世家子弟,又如何能想到這一層。
所以他們仨加上一個葉臨岸,費儘心機愣是搞不死皇帝。
如今有了燕蘭庭提點,陵陽終於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可她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收手,非常非常不甘心。
燕蘭庭又一次提出,自己讓她收手,不是讓皇帝就這麼好好活著的意思,而是讓陵陽來幫自己。
雖然耗費時間可能比較長,但至少,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還能保證恭王妃不受影響,豈不比他們亂來要好。
燕蘭庭說得直白,陵陽第一反應是看向岑鯨,果然在岑鯨麵上看到了驚訝的表情。
她以為岑鯨是驚訝他們的謀劃,卻不知岑鯨驚訝的是——她讓燕蘭庭攔一攔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燕蘭庭攔了,但又沒完全攔,還把人都收到自己麾下。
這簡直,絕了。
陵陽擔心岑鯨會怕,但還好,岑鯨很快就收起了驚訝的表情,也沒有怕他們的意思,於是陵陽就這麼跟燕蘭庭談了起來。
最後兩人協商妥當,基本達成一致。
燕蘭庭看時間不早,起身準備離開,並對岑鯨說:“你舅舅舅母都在外頭,我送你出去。”
岑鯨聞言,跟著站起身,走到了燕蘭庭身邊。
陵陽:“等等!”
燕蘭庭抬手攔在了岑鯨身後,一副維護的模樣。
陵陽見此,便知自己是沒辦法把岑鯨留下了,可至少,她不想讓岑鯨因為今天的事情討厭她。
她撐著桌子起身,對岑鯨的背影解釋說:“我沒想把你怎麼樣,我隻是……太想他了。”
陵陽濕了眼眶,說:“他是這世上,唯一會真心為我母親哭泣的人。”
也是他,在恭王妃的父母都放棄了恭王妃的時候,為恭王妃周旋到了最後一刻,卻被太子抓住機會下了獄,差點死在牢裡。
後來更是他,說服先帝下令,以大軍壓境之勢給恭王妃撐腰,讓新西耀王的表兄弟在篡位後不得不續娶恭王妃,幫恭王妃徹底掌控西耀。
時隔多年,岑鯨終於知道了陵陽縣主會喜歡自己的原因。
也又一次,想起了那個溫柔的女子。
岑吞舟遇到過許多年紀比她小的人,無論是蕭卿顏還是燕蘭庭,彆看他們現在呼風喚雨,在岑吞舟年盛那會兒,他們也不過就是倆孩子罷了。
但再往前推個二十年,岑吞舟自己也隻是個青澀的少年郎,她也遇到過很多比她年長,願意教導她、照顧她的人,比如她的老師元老爺子,又比如早已不在人世的恭郡王,以及總是溫溫柔柔,待她像待親弟弟一般的恭王妃。
可惜她得勢太晚,終究還是沒能護住恭王妃。
岑鯨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好情緒,回頭對陵陽縣主說:“嗯,我知道了。”
看著岑鯨那張和岑吞舟極其相似的臉,陵陽終於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岑鯨隨同燕蘭庭一起走出風雨亭,身後的哭聲越來越遠,燕蘭庭卻越來越擔心,怕提起那些過往,會傷了岑鯨的心神。
燕蘭庭帶著岑鯨走自己來時的路,跟岑鯨剛剛走過的路不是同一條。
走著走著,岑鯨突然停下了腳步。
燕蘭庭:“可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岑鯨回答燕蘭庭,眼睛卻一直看著左側不遠處的花圃。
燕蘭庭循著岑鯨的視線望去,發現一叢色澤豔麗的——
“虞美人?”
養得倒是不錯,看起來比尋常虞美人要高壯許多。
岑鯨調轉腳步走到花圃前,蹲身抬手,指腹撫上光滑的花莖,平淡的語調中透出徹骨的寒:“不是虞美人。”
岑鯨抬眼,懨懨的頹氣一掃而空:“把陵陽給我叫來。”
不容駁斥的語調,如利劍出鞘,裹挾著銳不可擋的鋒芒,幾乎將人劃傷。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還是下午三點更新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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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水顏,呆無上腦,巫婆婆,HappinessJK,切切的地雷!
愛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