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陽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覺得從自己被岑鯨拉著往後倒退一步開始,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被丟開的托盤一角重重磕落在地,那小和尚舉起手中的匕首,帶著一往無前的殺意撲向自己。
陵陽睜大了眼睛,然而下一刻,倒映在她眼中越來越近的利刃被一張熟悉的清冷麵孔所取代。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條件反射一般,一把拽住岑鯨的前襟,帶著岑鯨一塊往她身後倒去。
耳邊,裂帛聲與丫鬟嬤嬤們的驚呼聲同時響起,跟在她們身後的侍衛長刀出鞘,一擁而上製服了行凶的小和尚。
“縣主!”
“姑娘!”
丫鬟嬤嬤圍住了雙雙跌坐在地的陵陽與岑鯨,七手八腳將兩人從地上扶起來。
陵陽站起身後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掰著岑鯨的身子,讓她轉身,要看她背後,好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看到岑鯨背後的鬥篷被劃破,夾在鬥篷裡的棉花從破口冒出來,陵陽腿都軟了。
萬幸的是,因為岑鯨穿得夠多,也因為陵陽最後拉著岑鯨一塊往後倒,小和尚的匕首雖然劃破了岑鯨的鬥篷,就連鬥篷下的外衣也被劃破一條口子,但卻並未傷到岑鯨的身體。
“沒事、沒事沒事沒事……”確認岑鯨無恙,陵陽又把岑鯨的身子轉回來,抱住岑鯨,好以此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懼。
岑鯨先是摔了一跤,起身後又被陵陽轉來轉去,轉得腦子都暈了,可感受到懷裡還在顫抖的陵陽,岑鯨還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以作安撫。
接下來要乾嘛來著?
岑鯨緩過神,餘光穿過人群,看到被壓製在不停掙紮的小和尚。
小和尚雙膝跪地,脖子被一隻大手摁著,彎曲的背脊隨著喘氣一起一伏。突然起伏停止,小和尚身體一軟,跟灘爛泥似的沒了聲息。
——應當是咬破了藏在嘴裡的毒藥囊,自儘了。
岑鯨:“搜一搜,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東西。”
侍衛領命搜那小和尚的身,岑鯨準備帶陵陽去找間客舍坐下,喝杯熱茶壓壓驚,扭頭看到站在人群包圍圈外的葉錦黛,見她一臉呆滯地看著那死去的小和尚,便朝她喊了一聲——
“葉姑娘!”
葉錦黛猛然回神,一臉惶惶地看向岑鯨。
岑鯨見她也受了驚嚇,就把她一塊帶去了寺廟的客舍。
寺廟客舍簡樸,岑鯨坐在燒水的小火爐旁烤手,陵陽和葉錦黛就坐在她身旁,一個喋喋不休地埋怨她,叫她以後莫要拿自己來擋刀,另一個靜默不語,還在一遍遍地回想方才看到的小和尚的屍體。
岑鯨的外衣破了條口子,拿鬥篷擋一擋就好,鬥篷破了卻是沒辦法,便叫一丫鬟帶著一護衛下山,到山腳下的馬車上去取備用的鬥篷。
不一會兒,壺裡的水燒開,挽霜提起水壺沏茶,給她們三人一人沏了一盞。
“謝謝。”葉錦黛喝不慣茶水,但還是接過茶盞,跟挽霜道了聲謝。
她將茶盞放到一旁的矮桌上,轉過頭,看見岑鯨捧著茶盞也沒喝,而是在暖手。
岑鯨察覺到葉錦黛的視線,問:“怎麼了?”
陵陽因為岑鯨的詢問,也看向了葉錦黛。
葉錦黛被她們兩人看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問岑鯨:“你……你不怕嗎?”
不說那突如其來的刺殺,就說那倒在地上的死人,但凡是生活在和平國度的現代人,乍一看到都會不適應的吧。
岑鯨:“一開始怕,習慣了,就不怕了。”
“習慣了?”葉錦黛疑惑,岑鯨雖然比她早穿越過來五年——過完年就是六年,可怎麼說也是頂著官宦人家表小姐的身份,養在深閨,不應該習慣看見死人吧?
疑惑間,有身著黑衣的侍衛進屋,對岑鯨行禮:“岑姑娘。”
岑鯨:“如何?”
“讓寺廟裡的僧人來看過了,他們都說沒見過刺客,不是他們寺裡的人,倒是刺客身上的僧衣繡了法號,確認是寺裡一個小師傅前陣丟失不見的衣服。”
“另外,”侍衛呈上托盤,正是小和尚藏匕首的托盤,托盤上擺著當時盛放過的經書和筆墨紙硯,以及小和尚行刺用的匕首:“刺客身上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隻有這些。”
陵陽身後的嬤嬤將托盤接過,遞到岑鯨和陵陽麵前。
托盤和經書等物都掉過地上,匕首更是刺客握過的,陵陽嫌臟不肯碰,還往後躲了躲,生怕揚起的塵土沾她身上。
岑鯨倒是不嫌,她拿起經書翻看,又碰了下被摔壞的筆墨紙硯,最後是那把沒有鞘的匕首。
匕首的握柄上刻有防滑圖樣,細看不像花卉,倒像是——
岑鯨啟唇,吐出一串文字,字音圓潤飽滿,是其他地方的語言。
陵陽聽見那串文字,頓時瞪大雙眼,也不嫌臟了,一把從岑鯨手中拿過匕首,被岑鯨訓了一句:“搶什麼,也不怕劃傷手。”
一旁的葉錦黛滿頭霧水:“什麼情況?”
岑鯨接過挽霜遞來的濕帕子,擦著手道:“匕首上刻著西耀皇族的姓氏。”
葉錦黛脫口而出:“你懂西耀語?”
話落,她又意識到自己這句疑問提的不是時候,便生硬地說了句彆的:“應該沒有人會蠢到拿刻著幕後主使的凶器來行刺吧。”
岑鯨轉向陵陽,問:“聽到了嗎?”
陵陽抿了抿唇,啪地一下把匕首丟回到托盤裡:“我當然知道。”
岑鯨輕輕一笑,隨後又斂了笑意。
幕後主使雖然不是西耀皇族,但卻有可能是西耀的貴族。
畢竟恭王妃下令禁止阿片流入西耀的舉動,觸犯了不少西耀貴族的利益。
岑鯨又問陵陽:“跟你說月華寺熱鬨,叫你來月華寺玩的那個人……”
岑鯨正要追究是誰當了內鬼,為西耀來的刺客提供了陵陽的行蹤,突然外頭傳來非常尖銳的一聲“咻”,然後就是震耳欲聾的炸裂聲。
一眾人愣在原地,最後是葉錦黛開口,遲疑著問:“是在放煙花嗎?”
岑鯨撐著桌子站起身:“應該是信號彈。”
城外雖然清淨,卻也難說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所以像皇室宗親的彆苑,或者大官名下的莊子,又或者寺廟這樣的地方,都會存放信號彈,一旦出現意外,燃放信號彈,便可引城外駐軍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