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鯨是被係統叫醒的,係統最近一直不敢主動找岑鯨說話,正好岑鯨又關了好感提示音,它便連岑奕的好感值出現了變化也不敢說,生怕岑鯨和它聊起來,從它口中挖出剝離係統的辦法。
然而此刻岑奕就站在床邊,也不知道為什麼燕蘭庭的暗衛不出現保護岑鯨,係統實在有些害怕,就把岑鯨給叫醒了。
岑鯨醒來,係統趕緊告訴她岑奕現在就站在床帳外,原本還在負九十左右的好感已經被清零,並且出現了和最初的燕蘭庭一樣,係統無法判定岑奕的好感目標是否是宿主的情況。
岑鯨被吵醒還有些迷糊,係統的話在她腦子裡過了兩圈,直到她理解清楚是什麼意思,她才徹底清醒,意識到自己的馬甲又又又又掉了。
岑鯨的呼吸一亂,兩步之遙的岑奕立刻察覺到岑鯨已醒。
床帳外,岑奕雙腳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床賬內,岑鯨一隻手搭在眼睛上,不起身。
兄弟倆慫的步調非常一致。
過去好一會兒,岑鯨才從床上爬起身,慢慢地掀開了床帳。
床帳外,岑奕依舊站著沒走,兩人隔著挽霜留下的昏暗燭光對上視線,岑奕憑借絕佳的視力看到了岑鯨眼底的忐忑,岑鯨卻看不清岑奕的緊張,所以最後是岑鯨先移開了眼。
岑鯨假借係床帳的動作不看岑奕,岑奕見她如此反應,手在身側捏緊成拳頭,想要開口問什麼,喉間卻像是有把刀在來回劃弄,痛得他根本發不出聲。
就在這時,岑鯨在床帳外的冷空氣刺激下打了個噴嚏。
岑奕僵硬地轉過身,去拿了衣架子上的外衣回來,扔到她身上。
岑鯨默默無言地把外衣穿上,此情此景,似乎一切都已不需要再多言語,岑奕也多了幾分勇氣,含著口中的血腥味,喚出一聲——
“哥?”
沙啞的聲音讓岑鯨濕了眼眶,她默然半晌,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岑奕走到床邊坐下,靠近時攜來刺骨的寒意,岑鯨聽見他又喚了一聲:“哥。”
岑鯨:“嗯。”
兄弟倆像是在慢慢適應這六年不見的疏離,又過了好半天,岑奕才接著問:“你故意改字跡,是怕我認出你,是嗎?”
岑鯨沒想到岑奕連這個都知道,心裡驀地一慌,想要解釋,卻聽見岑奕說了她想說的話:“你以為我還是恨你,想要殺你,對嗎?”
岑鯨張了張嘴,最後又閉上:“嗯。”
“我沒有。”話落,岑奕彎下脊梁,朝她傾身低頭,把額頭靠在了她單薄瘦弱的肩上。
那些在他心中埋葬了六年的話,終於有機會說出口:“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那日在獵場,我是想要救你。”
岑鯨愣住,突然想起岑奕也曾像白秋姝一樣向她保證過——“我肯定會來救你”
岑奕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可當時的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是他殺父仇人的岑吞舟,所以旁人都以為他那一箭是想要岑吞舟的命,他便也不去解釋。
岑奕看不到岑鯨錯愕的表情,他繼續告訴岑鯨:“我也從來都沒有恨過你,我恨的,是無法恨你的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沒辦法像你教我的那樣去做對的事情,我恨我自己就想選旁人眼裡錯的決定,就想一直聽你的話,把你當成我唯一的家人。”
岑奕的聲音緩緩變輕:“後來我才明白,我不該去選什麼狗屁對錯,我就該選你……”
岑奕抓緊了岑鯨的手臂,將這六年來的悔恨與絕望儘數宣泄進這一句話中:“我就該選你!”
岑鯨被衝擊的回不了神,她心中一片混亂,卻還是抬起手,覆上了岑奕的後腦勺。
久違的觸碰讓岑奕咬緊了牙關才沒哭出聲,可依然有幾滴滾燙的淚落在了岑鯨的衣服上。
岑鯨默默地消化著自己聽到的一切,能與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重歸於好固然令她無法抗拒,可有些事情,她還是想要說清楚,於是她近乎殘忍地提醒岑奕:“阿奕,我殺了你的父親,這是事實。”
這是岑鯨與岑奕重逢後,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岑鯨無法讓自己逃避這段往事,哪怕多年的古代生活早已經把岑鯨浸染成了半個古代人,可她骨子裡還依舊留存著在現代生活成長的那二十年,所以偶爾,她還是會展露些許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堅持與過於追求正確的三觀。
若是以前的岑奕,此刻一定會為岑鯨的殘忍而感到痛苦,可現在的岑奕隻會想起沈霖音說他不恨岑吞舟便是不孝的話,扯扯嘴角,抬起頭問:“所以你,你們,都覺得我就應該與你反目對嗎?”
岑鯨垂眸不語,呼吸輕輕地顫著。
岑奕卻發了狠,咬著牙問:“我若說不呢。”
岑鯨抬眸,愣愣地看著岑奕。
誠然,是非對錯,總該有個界限。
若岑吞舟沒死,岑奕或許還會糾結,因為他是岑吞舟教出來的孩子,岑吞舟不可能不向他灌輸正確的是非觀,所以他明白按道理來講,他們之間的感情無論多深,中間永遠都隔著他父母的兩條人命。
可岑吞舟死了。
他!死!了!
沒人知道岑奕的世界也隨之崩塌,荒蕪的廢墟之中早已沒有困擾他的是非對錯,有的僅僅是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答案——
岑奕深吸一口氣,看著岑鯨的眼神凶狠而無畏,像極了一隻嗜血而生的野狼,他開口,低啞的聲音總壓抑著令人膽寒的薄涼與凶惡:“我不管什麼對或不對,如果你的所作所為是錯的,那我跟你一起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