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把門推開,分裡外兩間的書房麵積很大,中間就一道鏤空的拱門做隔斷,因此岑鯨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書桌後頭等她的蕭卿顏。
岑鯨回身關好門,邁步走進裡間,
隨著岑鯨的靠近,蕭卿顏慢慢坐直了身,最後岑鯨站定,想著閒來無事,就給蕭卿顏行了一禮:“殿下。”
蕭卿顏一夜沒睡,麵色有些憔悴,看岑鯨向她行禮,她眼角輕輕抽了一下:“……坐。”
岑鯨依言坐下,之後便是一段令人尷尬的沉默。
岑鯨對此適應良好,一副能在這靜靜坐一天的安逸模樣。
蕭卿顏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啟唇朝岑鯨喚了一聲:“吞舟?”
這個稱呼出口的瞬間,蕭卿顏有些恍惚。
距離上一次對著岑吞舟喚出這兩個字,過去太久了。
岑鯨想不出什麼有創意的回答,隻能照搬昨晚麵對岑奕的反應,“嗯”了一聲。
和去年麵對岑鯨的感覺不同,蕭卿顏在現在的岑鯨身上,捕捉到了些許岑吞舟的影子,她想起駙馬昨晚跟她說,岑鯨就是這麼回應岑奕的,於是惱道:“彆像敷衍岑奕那樣敷衍我,說些彆的!”
岑鯨側身用邊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我沒敷衍他。”
說完思考了一下,對蕭卿顏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做夢都沒想到,還能有再見的一天。
蕭卿顏又一次紅了眼眶,她不願在岑鯨麵前暴露自己軟弱的一麵,於是彆開臉深呼吸,想要讓自己冷靜,可卻連吸氣都帶著無法遏製的顫抖。
她強忍許久,期間幾次想要開口故作平靜卻都發不出聲,最後實在忍不住,隻能低頭擦了擦眼。
岑鯨知道她要強,盯著手裡的茶杯各種看,就是不看她。
等情緒稍稍平複,蕭卿顏掏出一把匕首,放到桌上,聲音微啞:“去年瓊花宴,我把它壓在你臉上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去年瓊花宴,蕭卿顏曾起過毀岑鯨容貌的念頭,還把匕首放在了岑鯨臉上。
岑鯨:“去年春天的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誰還記得。”
蕭卿顏的語氣變得有些硬:“我不信。”
岑鯨笑了:“放心,我從未後悔把它送給你。”
“雖然你偶爾也會犯錯,但從大體上來講,你所做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對你的期待。”岑鯨笑著誇她:“很厲害。”
蕭卿顏這兩年想哭的次數加起來都沒今天一天多,她忍不住跟岑鯨計較:“厲害有什麼用,還不是最後一個才知道你的身份。”
岑鯨:“哪啊,陛下和娘娘還不知道呢。”
提到皇帝和皇後,蕭卿顏眯起了眼:“你還想讓他們知道你活著不成?”
“這恐怕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岑鯨為自己那件比紙還脆弱的馬甲發出感歎:“你也看到了,我根本瞞不住自己的身份,方才來的路上岑家派人要把我劫走,我還以為連他們也知道了我是誰呢。”
“岑家?”蕭卿顏想起燕蘭庭那邊的動作,問:“他們急了?”
岑鯨轉動手裡的杯子,輕聲道:“一個不好便是叛國罪,能不急嗎。”
自四月份在書院被凶徒挾持過一次後,岑鯨像岑吞舟的名聲便被傳開,之後幾個月岑家一直都不曾舞到岑鯨跟前,全是燕蘭庭的功勞。
可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這才讓岑晗鳶母子一次次出現在岑鯨麵前。
原本岑家還能再繼續折騰下去,偏偏他們有沒落世家都有的通病——入不敷出還要花錢如流水來維係體麵,且極其自命不凡
為了獲取金銀錢財來保證自己的花銷,他們勾結西耀的貢拉查氏,還替貢拉查氏買通陵陽縣主身邊的男寵劉梓康,讓劉梓康把陵陽騙去月華寺。
按照岑家的計劃,劉梓康必然是要滅口的,可岑鯨反應夠快,讓白秋姝叫人圍了溫泉莊子,拿下了劉梓康。
雖然劉梓康不知道收買自己的人到底是何身份,可耐不住岑家心虛,幾次想要趕在官府開印前把劉梓康弄死在大牢裡,卻反而露了馬腳,讓燕蘭庭順藤摸瓜查到他們。
蕭卿顏:“這麼蠢一家子,是怎麼養出你來的?”
岑鯨:“謝謝?”
蕭卿顏慢慢找回了點和岑吞舟說話的感覺,雖然岑鯨的表現還是和岑吞舟有所差彆,但比起去年剛遇見那會兒,顯然要好許多,至少沒那麼半死不活了。
兩人隨口閒聊,期間蕭卿顏想到什麼起身到博物架前,給岑鯨拿來一個小木盒子。
“慶賀你還活著的禮物。”她說。
岑鯨打開盒子,發現裡麵是幾張紙,她還沒看清紙上寫的是什麼,又聽蕭卿顏說:“還有件事兒想和你談談。”
岑鯨把紙放回木盒:“什麼事。”
蕭卿顏:“你和燕蘭庭的婚事。”
岑鯨:“唔……這有什麼好談的,皇帝下旨賜婚,況且我也不介意嫁給他。”
蕭卿顏蹙眉:“皇帝下旨賜婚又如何,你正當年輕,找燕蘭庭那老男人作甚?虧不虧。”
岑鯨眼神往邊上移了移:“這話說的,年不年輕有那麼重要嗎?”
可能是忘了岑吞舟給自己帶來的陰影,又或者是岑鯨現在的年齡讓蕭卿顏放低了警惕,她順著岑鯨的話,隨口道:“誰不愛俏?”
岑鯨沒再說什麼,隻抬抬下巴示意她往後看。
蕭卿顏心裡咯噔一下,猛地轉身,發現駙馬不知何時進的屋,此刻就站在她身後。
再一想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蕭卿顏趕緊拉住駙馬的手,辯解道:“我不愛俏。”
岑鯨樂得翹起了二郎腿。
駙馬的年紀比蕭卿顏還要小三歲,但那僅僅是相對蕭卿顏而言,京城裡頭有樣貌有學識還比駙馬嫩的青年才俊不是沒有,可他一如既往地乖順:“我知道,早飯做好了,去吃點吧。”
蕭卿顏多了解他,怎麼看不出他絕對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話,氣得回頭就朝岑鯨吼:“岑吞舟你敢不敢不挑事!!”
岑鯨臉上帶著笑:“我可什麼都沒做,愛俏那話也是你自己說的。”
要放以前,蕭卿顏這會兒該掏鞭子了,偏岑鯨沒有武功,身體還不好,蕭卿顏就是惱炸了,也隻能咬著牙不痛不癢地罵對方一句:“你就欠吧你就!”
岑鯨靠進椅子裡,身體的疲憊也沒能阻止她越發歡快的心情,不單單是因為自己捉弄了蕭卿顏,也因為眼下這比童話還要圓滿的局麵。
夠了,至少對她而言,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