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蕭睿懷裡的沈霖音猛然想起眼下的處境,沒頂的不安撕扯著,把她從往昔的美夢中拉出。
蕭睿正因想起岑吞舟而胸口發悶,聽溪嬤嬤提到丞相夫人,依稀記得皇後同自己說過,此女像極了岑吞舟,心中越發感到不快:“你召入她宮做什麼?”
沈霖音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讓岑鯨與自己同食同寢是件多麼不可能的事情,不說燕蘭庭與蕭卿顏肯不肯,光說蕭睿。
蕭睿從未見過岑鯨,僅憑旁人口述,他自然不會有太多想法,可要是讓他親眼看見岑鯨那張臉,岑鯨必死無疑。
她早前不知道自己有孕,隻想著把局勢攪得亂一些,再亂一些,最好多幾個和自己一樣難過的人,於是便故意讓蕭睿賜婚,又強硬讓蕭睿給岑鯨封誥命,為的就是讓岑鯨入宮謝恩,叫蕭睿看見岑鯨,好失去理智動手殺人,惹怒燕蘭庭與蕭卿顏。
可如今不同了,如今她有了孩子,岑鯨就是她的保命符,所以岑鯨不能死,她得活著。
沈霖音強自鎮定,先對溪嬤嬤說:“把她帶去偏殿。”
帶去偏殿,不讓蕭睿看見。
然後才跟蕭睿解釋:“臣妾想著……下毒之人會不會與燕蘭庭有關,一氣之下就讓人把她召來了。”
蕭睿信了沈霖音的話,責備道:“尚未查明事情真相,怎可如此衝動。”
沈霖音沒有和往常一樣用抬杠來宣泄心中的不滿,低著頭說:“對外就說臣妾召她談話,遲些再讓人把她送出宮就是。”
蕭睿沒有異議,卻也消了在鳳儀宮多留一陣的念頭,免得見到那據說和岑吞舟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
沈霖音比任何人都清楚岑吞舟是蕭睿的噩夢,她起身送蕭睿離開,待確定蕭睿走了,她才放下胸口懸著的那顆心,讓溪嬤嬤把岑鯨帶過來。
因為入宮匆忙,岑鯨還穿著書院的院服,大熱的六月天,竟還在薄薄的小袖衫外罩了一件白底銀杏葉紋的褙子,臂挽披帛,進殿後向沈霖音行禮問安。
沈霖音早前見過岑鯨,第一眼確實有被驚到,之後明白那不是岑吞舟,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她淡聲叫起,給岑鯨賜座。
岑鯨謝了恩,起身在椅子上坐下,抬眼間看到那端坐上首的女子頭梳淩雲髻,大約是怕胭脂水粉對胎兒不好,麵上未施粉黛,難掩憔悴。
——與岑鯨記憶中的沈霖音,判若兩人。
沈霖音是女主角,她的經曆注定不同凡響。她還在母親肚子裡時曾被一道士批言命中帶煞,不巧她剛出生沈家老太太就生了一場大病,沈霖音的父母因此信了那道士的話,將她送去道觀,還找來據說命中帶福的她的表妹,代替她養在老太太膝下。
後來因為養得太過真情實感,沈霖音回到家時,眾人更喜愛的反而不是養在外頭的她,而是那被找來代替她享儘富貴的表妹。
若是旁的女子,恐怕是要委屈死自己,偏她在寺廟裡住著也有奇遇,一是跟著醫術高超的女道醫學了一手旁人拍馬都追不上的醫術。二是意外結識蕭睿,還曾因年紀小被蕭睿輕視醫術,最後她用實力打了蕭睿的臉,兩人就此相識,成了一對小冤家。
這對小冤家平日裡總是一副嫌棄對方的模樣,可當沈家要隨便給沈霖音指一門婚事時,又是蕭睿第一個衝出來,說什麼都要娶她做自己的誠王妃。
岑吞舟為了確保劇情順利,曾偷偷去見過那時的沈霖音,依稀記得對方是個過分文靜沉著的小姑娘,也就隻有遇到蕭睿,才會展現出幾分符合她年齡的活潑。
再後來,沈霖音陪著蕭睿一步步走到那至高位上,兩人同生共死,關係越發親密。
岑吞舟再見她時,她已經是皇後,褪去了在誠王府的天真稚氣,問岑吞舟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張羅著要替岑吞舟娶媳婦。
那時的沈霖音又多了幾分.身居高位的威嚴與氣度,就像正午的太陽,光芒萬丈。
而如今的沈霖音,不像太陽,也不像旁的什麼,就像個人,一個……快要枯萎的人。
沈霖音不知眼前人是故人,目光在岑鯨身上流連,一邊想著該如何利用她,讓燕蘭庭和蕭卿顏幫自己保下胎兒,一邊問些問題,來試探岑鯨的為人。
廣闊恢弘的殿閣內四角都擺著冰盆,冷氣一點點在室內聚集,透過岑鯨的衣服布料滲至皮膚,沒一會兒岑鯨就覺得自己鼻子堵了,喉嚨也開始發癢,想要咳嗽。
她下意識喝了口熱茶強忍下不適,然後才想起自己的打算,就在開口回答沈霖音的問題時輕輕咳了一聲。
沈霖音並不知道岑鯨體弱,蹙著眉抬手在口鼻前擋了擋,問:“你病了?”
岑鯨起身:“娘娘贖罪,臣婦體弱畏寒,殿內太過陰涼,這才……”
岑鯨話沒說完沈霖音就從上首站起了身,走到岑鯨麵前,用力扣住岑鯨的手腕。
這一把,沈霖音麵上驀地湧現了喜色,隨後她說出的話和她那滿臉不加掩飾的欣喜加一塊,竟叫人感到瘮得慌——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沒幾年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