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沈霖音進屋,正瞧見蕭卿顏冷著臉,岑鯨在一邊提起茶壺給她倒茶。
倒完岑鯨手上沒停,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結果剛把壺放下,就聽見蕭卿顏說:“你敢喝一口試試。”
岑鯨隻能無奈地將熱茶換成了熱水,乍一看去,仿佛是蕭卿顏無理取鬨,而不是岑鯨明知自己不能碰茶,卻又非要貪那一口茶吃。
這情形叫沈霖音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過去岑吞舟登門誠王府,偶爾遇到蕭卿顏在,兩人之間便是這般比旁人都要多幾分與眾不同的親近,也難怪坊間會傳出他們之間情投意合的謠言。
如此看來,岑鯨不僅是外貌像岑吞舟,私底下與他們相處的性子多半也是像的,這樣一個人,又有這樣一張能叫蕭卿顏與燕蘭庭一同為她儘心竭力的臉,接下來隻要把身子養好,往後餘生怕是差不到哪去。
——真叫人羨慕。
沈霖音輕撫岑鯨的臉頰,十七歲的少女,皮膚最是柔嫩,偏偏越是柔嫩的皮膚,越容易落下疤痕。
也不知道這張臉要是有了瑕疵,那兩人還會不會對她如現在這般。
沈霖音一邊想,一邊注意到岑鯨眼皮底下的眼珠在動,於是收回手,問:“你醒著?”
岑鯨果然睜開了眼,眼底還殘留著睡醒的困倦,讓她的態度看起來不像平時表現的那樣恭敬。
沈霖音半點不因自己方才所想而感到心虛,又問:“何時醒的?”
岑鯨想了想才說:“回娘娘的話,你剛施完針的時候。”
沈霖音:“之前也是這麼早就醒了?”
沈霖音每次施完針就走了,所以並不知道岑鯨過去是什麼時候醒的。
岑鯨:“上一次是你施完針後,上上次是快要拔針之前。”
一次比一次早。
沈霖音了然:“耐藥性。”
岑鯨沒接話。
“耐藥性”這個詞不屬於這個時代,是許多年前岑吞舟與沈霖音閒聊時提到的,沈霖音覺得這個詞能概括藥物越用所需劑量越大的現象,也就記下了。
總歸這不是岑鯨應該聽懂的詞。
知道岑鯨醒著,沈霖音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繼續問她:“你知道岑吞舟嗎?”
岑鯨:“知道。”
沈霖音看岑鯨模樣淡定,甚至還有些困倦,突然感到不滿:一個替身,被人當麵提起白月光,怎麼可以這麼平靜?又憑什麼這麼平靜?
被心中的惡意所驅使,沈霖音開始往岑鯨的痛處上戳——
“那你應該也知道,你能有如今的風光,都是多虧了他。”
“你該好好謝謝他。”
“畢竟無論是燕大人,還是長公主殿下,他們都是把你當成了那已死之人,才會對你如此珍視。”
沈霖音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若岑鯨當真是岑吞舟的替身,這會兒怕是心都給沈霖音紮爛了,偏偏岑鯨就是岑吞舟,所以她並沒有“所愛之人不愛自己,而是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的痛苦。
岑鯨維持之前的人設,閉上嘴,安靜受著。
岑鯨的本意是在沈霖音麵前偽裝一個溫順無害的女子,然而再溫順的女子遇到眼下的境況總該有些情緒波動,她這般波瀾不驚刀槍不入,反而顯露出幾分岑吞舟的影子,叫沈霖音又刺了一句:“你還真有幾分像他。”
說完最後一句,沈霖音起身離開。
她走後,蕭卿顏進來了。
蕭卿顏雖然坐不住,但也沒走出去太遠,她算半個習武之人,耳力不錯,因此也聽到了沈霖音對岑鯨說的話。
對此她的反應和岑鯨一樣平,反正她知道,岑鯨不會因為沈霖音的話感到難過。
反倒是岑鯨,對蕭卿顏說:“她當真變了許多。”
蕭卿顏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你不會才發現吧?”
岑鯨:“你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蕭卿顏給自己倒了杯茶:“燕蘭庭沒跟你說?”
岑鯨:“明煦說是因為後宮女人太多。”
但她總覺得,應該不僅於此。
“這麼說倒也沒錯。”蕭卿顏垂下眸,輕吹茶麵,抿了口才道:“你死後沒幾天,皇後沒了一個孩子。”
岑鯨愣住。
蕭卿顏淡淡道:“當時都說……”
都說當今還是誠王時,曾在酒桌上揚言,日後有了孩子,定要認岑吞舟做乾爹。
所以那孩子,應是隨他死於非命的乾爹去了。
然而現實遠沒有傳言那般虛幻爛漫。
岑吞舟死於蕭睿之手,沈霖音肚子裡的孩子,則是死於後宮一位不知死活的嬪妃之手。
那嬪妃本是想讓沈霖音一屍兩命,結果沈霖音醫術夠逆天,硬是把自己給救下了,但那已是極限,她救不下自己腹中的孩子。
後來那嬪妃死得很慘,嬪妃背後的家族也遭到血洗。
蕭睿儘自己所能為那個沒出世的孩子報了仇,也花了很長時間來安慰沈霖音。
偏偏那孩子死的時間實在不湊巧,加上“隨乾爹”的傳言,導致蕭睿在沈霖音恢複後,變得不是很想再提起這件事。
一切到這還算尋常,沈霖音雖然難過,但有蕭睿前期費心照料,她還是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所以沈霖音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霖音從岑鯨那離開後就去了花園,散步曬太陽,這是她得知自己懷孕後養成的習慣。
今天她沒有按照平時的路走,途徑之前沒來過的水池,看到了一池子的荷花。
沈霖音見著,停下了腳步。
荷花又稱芙蕖。
安家那位貴妃,閨名安芙蕖。
那是一個比她合格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堪稱完美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