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老一小,也算是陪著對方,走過了失去至親後那段最痛苦的時光。
可惜這樣深厚的情誼並未一直延續下去。
因為岑吞舟要完成反派任務,要把太子扳倒。
太子的生母與蕭卿顏的生母是親姐妹,她們都是元家女,都是元老爺子的女兒。
蕭卿顏是元老爺子的外孫女,太子也是元老爺子的外孫。
早年岑吞舟處處與太子作對,老爺子雖然頭痛,但也不曾阻攔,因為他覺得岑吞舟是對的,太子行事確實太過張揚,失了身為人子對先帝該有的敬重。
而且作為儲君,能遇上一個敢直言不諱的臣子,是天大的好事,對江山社稷也有益處。
按照老爺子的想法,太子與岑吞舟就該相互成就。
可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倆竟是衝著不死不休去的——太子差點把岑吞舟弄死在牢裡,岑吞舟也在翻身後一手促成太子被廢為雍王的局麵,更為了扶蕭睿上位,血洗雍王府。
老爺子不糊塗,他可以不恨岑吞舟,因為太子所為鐵證如山,這樣的儲君一旦上位,遭殃的是這個國家,所以他寧願太子被廢,也不希望百姓因他元家受苦。
可廢太子他,畢竟是老爺子的外孫。
哪怕廢太子所犯下的錯都是真的,哪怕老爺子不知道所謂的雍王謀逆其實是岑吞舟一手策劃,老爺子還是無法再像以前一樣麵對岑吞舟。
老爺子無法麵對岑吞舟,岑吞舟何嘗不是無顏麵對元家。
因為她心裡清楚,若非自己拿江袖的玉佩誣陷太子造反,太子未必不能翻盤,可她還是動了手,還為確保萬無一失,領了先帝的旨意,帶人抄了雍王府。
從那時起,她和元家的關係便再也回不到過去。
待到蕭睿登基,岑吞舟的任務也進入了最後一個階段,她開始肆意妄為,一手遮天,讓蕭睿忌憚的同時,更讓元老爺子失望透頂。
就連她那兩個師兄,也越來越不待見她。
岑吞舟想,失望好,失去一個令人失望的學生,總比失去一個令人滿意的學生更能讓人接受。
眾叛親離,她總歸是做到了。
就是,好累啊。
……
岑鯨重生後,時常在書院聽人說起元老爺子,蓋因其在學子心中的地位堪比聖賢,要說起當代大儒,必然繞不開他去。
每當這個時候,岑鯨總是默默地聽著,悄悄地懷念。
至於相認,她不敢,也沒膽子為了讓自己心裡好受就去老爺子麵前道歉,擾了老人家清淨的生活。
蕭卿顏也是清楚岑鯨與元老爺子之間的師徒情分,才無論如何都不想讓自家外祖父病重的消息傳到岑鯨耳朵裡,生怕岑鯨現在的身子遭不住。
為了瞞住岑鯨,蕭卿顏不僅跟時常來相府找岑鯨的江袖雲息以及陵陽打了招呼,讓他們彆說漏嘴,還派人快馬加鞭去給燕蘭庭送信,讓燕蘭庭回信至相府,嚴令相府上下禁止在岑鯨麵前提起有關元老爺子的消息。
奈何千算萬算,還是在岑鯨這露了端倪。
蕭卿顏一邊回想自己到底是哪裡沒遮掩好,一邊對著岑鯨搖頭,否認道:“沒啊,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岑鯨看著蕭卿顏,問:“真的嗎?”
蕭卿顏假裝不耐煩道:“我騙你作甚?”
岑鯨:“那你為何不肯讓我去書院?”
蕭卿顏飛快轉動腦子,終於給出一個看似合理的答案:“不是不讓你去書院,是不讓你出門。都知道你是燕蘭庭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怕蕭睿剛喪妻,會忍不住對你下手,讓燕蘭庭也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所以你還是在家裡待著安全。”
岑鯨聞言,“唔”了一聲,至於信沒信,不好說。
蕭卿顏能扛住朝堂上的針鋒相對,卻扛不住岑鯨一個懷疑的眼神,任憑她忍了再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急匆匆找個借口,拿著岑鯨給的重峰雨後茶茶葉,離開了相府。
……
曲州,因大雨被困驛站的燕蘭庭不小心打碎了手邊的茶杯。
“老爺?”門外的管事聽到動靜,隔著門問了一聲。
燕蘭庭並未回答,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心頭不安愈來愈重,讓他有些難受。
這股子不安從蕭卿顏送信來說元老爺子生病起就沒散過,燕蘭庭思來想去,還是放下手上的信件,起身走到了門口。
他打開門,對外頭候著的管事吩咐:“收拾東西。”
那管事愣住:“是要現在啟程嗎?可這大雨還未停,碼頭那怕是不肯放行,不如再等等?”
“不等了。”燕蘭庭沉聲道:“改走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