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禦農壇。
蕭睿率百官至此,在宮廷樂師奏響的莊嚴聲樂中行三跪九叩之禮,祭拜農神。
此後迎神、三獻、送神,整個過程繁複隆重,伴隨著不同的聲樂和舞蹈,直至祭祀結束,蕭睿換下祭服,在大臣們的簇擁下,準備親自下田耕地。
說是親自耕田,實際會有人給他牽牛扶犁,而他要做的僅僅是拉著犁在前麵走,三推三返,就算完成了“親耕”。
而後還有“三公五推”,“卿諸侯九推”,最後再讓百官一同下地耕作,進行收尾。
因排場盛大,一個上午根本結束不了,待到下午,也隻是蕭睿完成了親耕的三推,坐在觀耕台上,看王公大臣們在農夫的指引下進行耕作。
燕蘭庭是丞相,自然也要下地參與其中。
至於長公主蕭卿顏,她身為女子,本沒資格參與祭祀,但在蕭睿登基頭一年,蕭卿顏和岑吞舟關係惡化那段期間,岑吞舟不知道抱著怎樣的目的,說像長公主殿下這般精致華美的女子,確實不適合下田做苦活,弄臟了漂亮的衣裙可怎麼好——硬用激將法讓蕭卿顏主動且強硬地頂替了原先定好的“三公”中的其中一個,打破了女子不得參與祭祀的老規矩,也讓“瑞晉長公主位比親王”的說法被徹底坐實。
因此今年祭祀,蕭卿顏和當初一樣,不僅參與其中,還是下地五推五返的三位王公之一。
蕭睿高坐觀耕台,視線掃過田邊用襻膊束起廣袖,拿著巾布擦拭雙手的蕭卿顏,然後又落到了田間的燕蘭庭身上,眼底翻湧著呼之欲出的憎惡和殺意。
再等片刻,將有“叛軍”闖入禦農壇,大行殺戮之事,蕭卿顏和燕蘭庭不會死在那群“叛軍”手中,因為那群“叛軍”會是燕蘭庭與蕭卿顏勾結,意圖弑君的罪證,隨之而來的武家軍則會以護駕之名,在混亂中取燕蘭庭和蕭卿顏的性命。
這兩人一死,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回城後他隻要拿著“叛軍”餘孽的供詞,便可給二人扣上罪名,將這二人拋屍荒野喂野獸,消他這些年來的心頭之恨!
他知道此計冒險,慢慢來或許會更穩妥,就連武闕也因近來形勢大好,勸他何不再忍耐一段時間。
他若肯耐下性子,一步步削弱此二人手中的權力,同樣能將他們打入深淵,還可在他們死前儘情折磨羞辱他們,看他們絕望悔恨的模樣。
然而自從見過岑鯨,他便再也忍耐不下去,甚至比起眼下的計劃,他更在意城內的計劃能否成功,如果成了,他不會像對待燕蘭庭他們一樣對待岑鯨的屍首,他要找道士做法,用儘一切手段,叫岑吞舟再也沒有借屍還魂投胎為人的可能。
蕭睿細細地在腦內重複自己的安排,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能在細節處進行完善和補充。
大約是因為想象中的未來太過快意,他的心跳也跟著快了起來,呼吸逐漸急促……
熟悉的麻意爬上小腿與雙手,他儘力控製自己的呼吸,但是這一次,他失敗了。
他的呼吸越來越快,嗓子開始發緊,手腳也跟著蜷縮。等反應過來,他已經從高座上跌落,明明能聽見曲公公的驚呼,也知道曲公公就在他身旁,可聲音落入他耳中,卻像是隔了大老遠,根本聽不清晰。
他被人七手八腳扶起來,因為怕他咬到舌頭,還有人掰開了他緊咬的牙關,應該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可他卻沒有絲毫力道對抗的感覺。
混亂間,他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看到了台下還站在田裡,冷眼望著他的燕蘭庭,一時間,明白了什麼的蕭睿喉間發出劇烈的嗚嗚聲,可惜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聽懂他想說什麼。
與此同時,禦農壇外,事先埋伏的“叛軍”和武家軍被不知何時偷偷回京的虎嘯營儘數鎮壓。
為首的將軍手持一柄長橫刀,刀刃利落地劃開了武闕的喉嚨。
……
不管明德樓此刻有多混亂,也不管武師傅眼下有多震撼,岑鯨騎著馬來到西苑門口,還未過橋就聽到了各色呼喊。
在見微樓上課的學生和仆婦們提著桶拿著盆,來去匆匆,忙著打水救火。
想是書閣附近水缸裡的水都用完了,她們這才跑來西苑門口的河邊打水。
人群中,臉上帶著黑灰,頭上首飾因為來回奔跑而搖搖欲墜的安馨月看到了岑鯨——
“阿鯨!”
她朝岑鯨跑來,岑鯨也下了馬,拉著馬上橋,對她喊道:“叫個擅長騎馬的,到最近的望火樓去催潛火隊來!!”
若這一切都是蕭睿的安排,潛火隊那邊恐怕早就得了指令,故意不來。
所以得讓這些個出身不俗的世家姑娘們親自去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