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係統敗給了自己出生的意義,她也選擇了自己穿越的初衷。
世事兩難全——這個簡單的道理,岑鯨用了二十多年去鋪墊體會。
所以自己去見他,沒有任何意義。
哪怕是去和他說聲對不起,也會在他瀕死的局麵下讓這聲道歉顯得虛偽滑稽。
所以她並不想去見蕭睿。
燕蘭庭從岑鯨這裡得到了答案,便準備帶岑鯨回城,雖然岑鯨說自己沒受傷,可畢竟是從火場裡出來,必然吸入了煙灰,怎麼也得找沈霖音給她看看。
就在他們從禦農壇弄來馬車要離開莊子的時候,岑鯨被人給叫住了。
叫住她的,是一位身穿官服的女子。
蕭睿當眾倒下後,保皇黨一派生怕是燕蘭庭和蕭卿顏下的手,使勁渾身解數把兩人攔在外頭,不讓他們靠近殿內正在接受治療的蕭睿。
後來見燕蘭庭從禦農壇離開,他們還很多疑地問燕蘭庭要去哪。燕蘭庭不僅把書閣失火的消息說了,還把密道的事情也說了,因此和燕蘭庭一同來的,除了暗中跟隨的岑奕,還有幾位懷疑燕蘭庭另有圖謀的大臣。
結果來了才發現燕蘭庭說的是真的,還有一位大臣甚至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莊子上沒有馬車,燕蘭庭又是騎馬趕來的,所以燕蘭庭叫人回禦農壇弄馬車的時候,順便還讓人給那些姑娘的家人或親戚遞了消息。
禦農壇離莊子近,遲遲等不到城裡來人的姑娘們看到他們,直接就哭了,還有一個姑娘見到的是在朝為官的姑姑,沒有性彆為阻,她直接撲進人懷裡,哭得那叫個聲嘶力竭,把被困火場差點被燒死的恐懼一股腦地發泄了出來。
在莊子門口叫住岑鯨的,便是這位女官。
這位女官帶著剛剛哭過的侄女走上前來,十分鄭重地跟岑鯨道了聲謝。
岑鯨也不避諱,直言:“這場火本就是衝我來的,所以這聲謝,還是免了吧。”
那女官愣住,詫異岑鯨如此直白的話語,也震驚縱火之人是不是瘋了,居然為了殺一個人,而叫這麼多無辜的女子給岑鯨陪葬。
之後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女官有隱晦詢問此內情是否需要隱瞞,岑鯨表示不用,畢竟這是事實,總不好叫無辜之人白白被她牽連,還反過來感謝她吧。
女官早前就聽過岑鯨的名諱,本並不在意,如今見她行事,發覺她是個磊落之人,明明可以用今日之事讓一眾得救的姑娘,乃至這些姑娘背後的家族欠她人情,可她卻說出了真相,此等人品,很難令人不想與之結交。
女官不知岑鯨磊落的皮子下藏著岑吞舟那副善於算計的心腸,言明真相隻為讓眾人在最後反應過來,是蕭睿要殺她,也是蕭睿不顧無辜之人的性命,授意顧掌教在書閣縱火,由此扯出保皇黨顧家,提前為蕭卿顏日後登基,除掉一道反對的聲音。
馬車走起來後,岑鯨掀起車窗簾子往外看了眼,本意是想再看看從莊子這邊能否瞧見那口枯井,卻正好望見還在莊子門口的女官和她家侄女。
姑侄倆似乎是說了什麼,做姑姑的抬手,往小姑娘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
岑鯨愣了一下,驀地想起自己與太子作對那會兒,為了讓蕭睿機靈點彆在所有人都躲著自己的時候往自己跟前湊,故意彈蕭睿腦瓜崩,見一次彈一次,硬生生把人給彈惱了,再不肯理自己。
蕭睿當時還是個耿直又魯莽的青年,他一手捂著自己被彈紅的額頭,一手指著岑吞舟,怒得臉紅脖子粗:“好!岑吞舟你好樣的!讓我理你遠點是吧!行!你看我以後還管不管你!!”
狠話撂得有模有樣,可當岑吞舟為恭王妃奔走,他在外喝酒聽見有人嘴裡不乾不淨造謠岑吞舟與恭王妃有一腿,他想都沒想掄起酒壺就把人頭給砸了。
後來岑吞舟被陷入獄,他也曾為她到處奔走……
視野裡已看不見那對姑侄,也看不見那座莊子,岑鯨放下車窗簾子,發了會呆,轉頭對燕蘭庭說:“去……去禦農壇吧。”
……
保皇黨一派的大臣不知道,在殿內給蕭睿治療的羅大夫和隨行禦醫,乃至曲公公,都是燕蘭庭的人。
至於武德司,早早就被他們控製了起來,所以他們把蕭卿顏和燕蘭庭攔在外頭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隻要燕蘭庭和蕭卿顏想,隨時都能進來,還不會被他們發現。
岑鯨讓岑奕留在外頭,自己戴著帷帽跟燕蘭庭一塊進了殿內。
曲公公看見他們,上前給燕蘭庭請了個安,也沒問被燕蘭庭帶進來的人是誰,非常知趣。
燕蘭庭詢問蕭睿的情況,一旁的羅大夫上前回說:“再過一會兒就、就沒氣了,眼下是他精神頭最好的時候,能發聲說話,但聲音不大,你、你要不想聽,我能施針讓他安靜下來。”
羅大夫還是那副膽小社恐的模樣,恨不得能快點結束這一切,就算不能回陵陽的縣主府,能回燕蘭庭給他安排的住處也是好的。
燕蘭庭看向岑鯨,岑鯨說:“不必施針。”
岑鯨的聲音叫曲公公和羅大夫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岑鯨和燕蘭庭能隨意進來,曲公公和大夫們卻不能隨意出去,岑鯨也不在意,就這麼走到了禦榻旁。
像羅大夫所說,蕭睿眼下的精神特彆好,眼睛睜得很大,死死地盯著床頂,嘴裡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什麼,可人卻起不來,隻能在床上躺著,一動不能動。
這是羅大夫製的毒藥,能讓人死後查不出真正的死因,天王老子來也隻能說蕭睿是死於急症,是天要收人,而非被誰蓄意謀害。
岑鯨在一旁站了片刻,終於抬手,取下了頭上的帷帽。
角落裡的曲公公和禦醫們發現來的是岑鯨,紛紛麵露詫異,想起京中的傳聞,表情更是變得奇怪。
和他們相比,蕭睿的反應就要激烈許多,他起初並未看到岑鯨,直到岑鯨在床邊坐下,幾乎突出眼眶的眼球轉動著,落在了岑鯨那張臉上。
也就在看清岑鯨的下一瞬,他變得激動起來,呼吸一下快過一下,嘴裡的話語也一下就變得清晰起來——
“岑吞舟!”
“岑吞舟!!”
嘶啞微弱的聲音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可還是沒法傳出太遠,更不可能讓屋外守著的大臣們聽見。
看著這樣的蕭睿,岑鯨陷入沉默,直到他不再重複岑吞舟的名字,而是在岑吞舟的名字後麵,加上了滿懷恨意的詛咒——
“岑吞舟!你該死!你該死!!”
燕蘭庭聽著不舒服,正要做什麼,空氣中響起了岑鯨的聲音。
她說:“嗯。”
這一聲不重,卻叫曲公公和一眾禦醫內心顫動。
燕蘭庭則握住了岑鯨的一隻手,似是無法接受岑鯨對這句話的應答。
不知道是因為岑鯨的反應,蕭睿稍微冷靜了下來。
托羅大夫的福,蕭睿這幾個月修養得不錯,臉頰上長了肉,眼睛下麵的烏青也不那麼明顯,很有當初的模樣。
可惜樣貌再像,他們也回不到當初。
“岑吞舟……”冷靜下來的蕭睿緩緩喘著氣,眼睛死死地瞪著岑鯨。
他如今難以細細思考,但有個念頭,有一句話,自從鳳儀宮大火,沈霖音葬身火海後,他不止一次的想過,也不止一次在自言自語時說過,因此那念頭和那話在他的腦海裡根深蒂固,不需要思考,便可脫口而出——
“你若能死在牢裡,該多好。”
那年,岑吞舟為了不讓恭王妃遠嫁和親費儘心機,卻被太子冤入了獄,險些死在牢裡。
蕭睿想救岑吞舟,卻發現自己看似光鮮,實則無能至極,因為他沒有實權,所以他連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
也是在這之後,他開始想要權力,想要搶本該屬於太子的東西。
他的野心和欲望,始於對友人落難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恨。
可在獲得權力後,他又親手殺了他的友人,甚至回憶起這段初衷,也是恨不得岑吞舟能死在牢裡。
“你當初,就該死在牢裡……”
——這樣的話,我就是再憤懣不甘,也沒人能替我扳倒太子,我永遠都是雍王,就算得不到這至高無上的位置,至少我還有霖音,做個閒散王爺,過著閒散的日子。
蕭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他看到自己與沈霖音在昔日的雍王府裡鬥嘴吵架,最後他吵贏了架,卻也惹怒了心愛之人。情急之下他出了趟門,帶回來一盒口脂,給心愛的妻子賠罪……
蕭睿沉溺在美好的幻想中,嘴角微微翹起,瞳孔逐漸擴散。
【皇帝蕭睿:好感度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