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拉扯的情緒終於讓他在岑鯨麵前露了馬腳,也讓他決定詢問岑鯨,驗證自己的猜測。
岑鯨,大受震撼。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燕蘭庭居然給自己腦補了一出相愛相殺,虐戀情深。
男主角還不是他。
因為太過出乎意料,岑鯨忍不住,皮了一下:“你……你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
燕蘭庭愣住,臉色果然變得有些糟糕,但很快又緩和了過來,因為岑鯨又說了一句:“你沒有,你想的是‘曾經喜歡過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死了’。”
燕蘭庭聽出了岑鯨話語中的不正經,明白岑鯨是在笑話他。
若當真是曾經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應該不會這般提及……吧。
燕蘭庭心裡也沒譜,要不怎麼說他在感情方麵沒經驗又笨拙呢。
岑鯨見他還在猶疑,不逗他了,認認真真同他說:“我女扮男裝那些年,確實是有過喜歡的人,不過那人不是蕭睿。”
燕蘭庭越發坐直了身,豎起耳朵聽岑鯨接下來的話。
卻見岑鯨定定地看著自己,說:“是你。”
燕蘭庭整個人傻在原地。
岑鯨估摸他得緩上半天,索性揣上袖子閉上眼,繼續休息,給他緩衝的時間。
燕蘭庭傻愣愣地看著岑鯨,終於想起兩人互訴衷腸之時,曾問過對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燕蘭庭怕岑鯨知道後會覺得自己這份喜歡過於沉重,因此撒謊說自己是在岑鯨月華寺遇險後,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岑鯨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所以燕蘭庭一直都不知道答案,現在他知道了,原來岑鯨早在還是岑吞舟時,便喜歡過自己。
燕蘭庭有無措,有欣喜,還有些……心疼。
原來她在那時就喜歡自己了,那麼七年前上元節,知道自己死期將至,還讓蕭卿顏幫忙善後的她,究竟是懷抱著怎樣的情緒與他相顧無言,又是如何看著他走,還在他回頭的時候朝他招手的?
不能細想的過往帶著絲絲縷縷的酸澀爬上燕蘭庭的心頭,燕蘭庭悄悄挪回到岑鯨身邊,先是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橫過岑鯨的後腰,落在另一邊的腰側,把人往自己懷裡帶,接著另一隻手搭上岑鯨的臂彎,順著小臂一點點往前,探進袖口,握住了那隻揣進袖子的手。
岑鯨順著燕蘭庭的力道靠近他懷裡,睜開眼,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還好燕蘭庭沒問自己為什麼喜歡他卻不說,還要一意孤行去赴死。
這個她真解釋不了。
不過……岑鯨轉念一想,燕蘭庭那會兒還沒喜歡上自己,應該不會想到要問這樣的問題吧。
馬車趕在宵禁之前回到城中,在相府門口停下。
兩人剛下車,還未來得及多說一句,便有管事跑來,告訴二人“陳大夫”在下午的時候突然發作,應當是要生了。
在這個醫療技術不發達的時代,生子如走鬼門關,哪怕岑鯨早早就為沈霖音尋了擅長接生的大夫和接生婆,讓他們住進相府以防萬一,也難說會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岑鯨丟下燕蘭庭去了產房,正巧燕蘭庭這邊也收到消息,說有大臣偷偷派人從禦農壇遞消息回城給幾位親王和郡王,他們有的是蕭睿的表兄弟,有的是蕭睿的親侄子,不出意外,今夜怕是會有動亂。
對此燕蘭庭早有準備,他撥一部分驍衛守著相府,又拿出蕭卿顏提前給他寫好的手令,派人調遣城外駐軍,隻等動亂一起,駐軍便可立即入城平亂。
這一夜注定沒人能睡得安穩,前半夜忽的兵戈四起,明明是宵禁時分,卻有好些大臣家裡的門被人敲響,表麵說是恭請,實際和綁人差不多,要把那些身在城外還未歸家的大臣們的家眷都帶走。宮城西南側的九仙門亦是被人裡應外合給打開了,有兩處王府的府兵要入內主事。
幸而混亂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入城的駐軍平定了各處的騷亂,被強行帶出家門的家眷們也被一一護送回府,闖入宮門的府兵更是被早有準備的禁軍鎮壓。
後半夜,整個京城一片寂靜,哪怕是夜裡向來熱鬨的明善坊,也在前半夜的騷亂中被掐了聲兒。
不安和恐懼如同夜色,靜悄悄地籠罩在京城上空。
另一邊,岑鯨在產房守了沈霖音一夜,雖然她不會醫術也不如接生婆和相府的丫鬟嬤嬤們話多,能給沈霖音打氣鼓勁兒,可沈霖音從見到岑鯨起就拽住了岑鯨的衣袖,仿佛岑鯨那張臉抵得上旁人百八十句鼓勵。
就這般折騰了一夜,東邊浮出第一縷微光之時,產房內響起了嬰孩嘹亮的哭聲。
接生婆擦乾淨嬰兒用繈褓包好,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不往沈霖音那遞,居然往岑鯨懷裡給。
岑鯨嚇壞了。
她抱過最小的孩子就是她師兄的兒子,八個月大,手腳有力踹人可疼,哪裡抱過剛出生的孩子,那小小軟軟的一團,對她而言可比什麼都嚇人,嚇得她舉起雙手擺出了投降的架勢,連聲讓接生婆把孩子給人親媽,彆給她。
沈霖音明明一點力氣沒有,虛弱得閉眼就能昏睡過去,卻還是讓岑鯨如臨大敵的模樣給逗笑了,之後看見被遞到枕邊的孩子,她臉上笑容越盛,眼裡卻是落下了淚。
這是她的孩子,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
沈霖音最後還是撐不住暈睡了過去,大夫說她是太過勞累虛弱,沒什麼大礙,岑鯨讓府裡的人照顧好她和孩子,就從產房裡出來,準備去洗個澡睡一覺。
她太久沒熬夜了,還是熬通宵,哪怕她現在身體健康,也還是有些不大好受,感官上更是不舒服,總有種昨天一天還沒過完的錯覺。
她泡進浴桶,挽霜在一旁收拾好她換下的衣服,轉身離開。
岑鯨瞄了眼被挽霜拿起的衣裙,記得這是從莊子上借來的,想要同挽霜交代一句,讓她派人去趟莊子,給人賠一身衣裳。
她叫住挽霜,挽霜回過身的同時,有什麼從衣服間落下,咚地一聲悶響,敲得岑鯨心神大亂。
因為她聽到這聲兒才想起來,她那個裝木球的小荷包在換下的衣服裡頭,挽霜估計是沒細看,拿的時候荷包夾在了衣服裡,這才一轉身從衣服裡頭掉了出來。
岑鯨扒著浴桶邊沿讓挽霜把掉落的小荷包拿來給自己。
岑鯨接過荷包時便預感不妙,隔著荷包摸了下裡頭,果真摸到裡頭半焦的木球被摔裂開了。
岑鯨心想這小木球也太慘了些,又是被火燒又是被砸地上,也不曉得裡頭的東西有沒有被摔壞。
岑鯨拉開束口,伸手到裡頭想把木球的殘骸和藏在木球裡頭的東西都拿出來,她怕藏的是書信,還特地將手擦乾了才去拿,結果入手冰涼,是金屬的觸感。
且這個弧度……
岑鯨愣住,仔仔細細把那東西整個摸了一遍,最後她不敢置信地用手指將那東西從小荷包裡勾出來。
脫離了黑黢黢的小荷包內部,一枚明亮的,金色的戒指,就這麼出現在岑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