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森鷗外成為PortMafia首領以來,從上到下任何一個見過他的人,不論心裡如何思量,認真摸著胸口評價起這位BOSS大多都要從“斯文”“優雅”開始,大概還有“理智”“克製”“陰險”“狡詐”等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內容混雜其間作為結束。
總之,他的上位至少對橫濱這個多災多難的城市是個好消息,被先代幾乎快要玩完蛋的PortMafia也有了幾分起色——
——直到今天,首領辦公室外的護衛們才明白這位BOSS其實和所有異能力者一樣,心理扭曲的問題那是相當的嚴重!
先不說休假中一直沒露麵的蘭堂先生是怎麼憑空出現在被護衛層層鎮守的辦公室內,森先生你一位一米七五的男士抱著另一位身高相同的男士,就不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嗎?
“通話治療室,讓醫務人員撤出來,準備隔離!”
首領先生不愧曾是優秀軍醫,放棄空氣相對封閉的電梯選擇了消防樓梯一路衝進治療室。幸虧PortMafia是裡世界組織,BOSS的命令就是一切,此刻治療室已經分離出了一個單獨的隔離病房,森先生沒有再叫人幫忙,親自采血化驗,緊接著一條又一條命令井井有條發送出去——
“未成年成員不允許逗留,就地休假離開!”
“首領辦公室附近所有守衛全部隔離!”
“頂層及消防梯使用醫療消毒劑消毒!”
“猩紅熱。”
他看著血液樣本皺緊眉頭。
這種疾病在東亞地區的流行疾病報告中沒有占過太多篇幅,然而這其實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由A群溶血性鏈球菌感染引起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病,以病程長,並發症多且病人感受較為痛苦著稱。
戰爭期間歐洲與美洲都曾大規模爆發過猩紅熱,主要在未成年人間依靠空氣傳播,通常是一個孩子生病,最終導致家族喪失所有幼崽,所以很多家長在得知某一個孩子確診罹患此證後會直接選擇放棄病孩確保其他孩子的生存。
蘭波小姐並不是未成年人,會被傳染大概因為近長時間距離接觸了生病的孩子,按照時間換算,十年前,應該她的家人。
她曾經說過的,夭折了的幼妹“維塔莉”……
那個孩子,也是被父母放棄最終死亡……麼?
“所以,您最終是否改變了命運,我很好奇,蘭波小姐。”
陷入高熱的長發女人躺在病床上異常安靜,白到透明的皮膚上染了一層紅霞,有礙觀瞻的小米粒狀紅疹伴隨著出血點開始成片出現。
藥物通過軟管進行靜脈滴注,男人看到她一向裹在長袖襯衣下的肘關節內側,青色血管周圍分布著永遠也不會消失的針孔痕跡——“怪不得太宰君鎮痛劑依賴的時候您會那麼憤怒,是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出生在法國鄉間的語言天才,十二歲與母親決裂,十四歲徹底離家出走,拒絕巴黎大學入學通知,在教堂外塗寫‘殺死上帝’這種忤逆之言,混跡街頭放浪形骸最終被革命家波德萊爾收養的‘狂嵐’。”
“超一流的自由殺手‘醉舟’,現任PortMafia高級乾部,收養了五個毫無血緣關係孤兒的黑手黨……蘭波小姐,到底哪一麵,才最接近真實的你?”
森鷗外站在病床前低頭俯視難得表露出虛弱的蘭波,手術刀鉑金色的鋒芒於指尖閃過——就在這裡殺了她,這個選項具有相當的誘惑。
她的異能力太過可怕,無視空間與物理法則的限製,打破陰陽兩界的分隔,正常手段下根本無法擊殺。與此相對的是她對自己一路行來的計劃了如指掌,一切罪行與陰謀下他們是承擔著同等責任的共犯。
殺死蘭波,再吸收她收養的孩子們進入PortMafia,以他的手段輕易就能混淆視線——
甚至不必動用武力,隻需要將藥物劑量稍微調整……不,隻要懈怠治療就足夠了。
因為蘭波,出現了極其罕見的中毒型症狀。
大概和她的人種有關,亞裔中幾乎沒有這樣的現象,但這確實是死亡率最高的表現。
如果蘭波“病歿”,他將解決掉最大的安全隱患,還能得到一批成長中的優秀戰力。或許太過聰明的太宰治是個麻煩,然而此地乃裡世界,一年不知葬送多少生命,他的“遺囑見證人”並不是沒有備選。
紫色眸子中劃過一片波紋,他的視線從休克中的病人身上挪開,無意間掃過身上白色打褂的下擺……成為醫生的那一天,似乎宣過誓。雖然他從沒有把那種對著牆麵掛畫隨口說出的誓言當回事兒,但此時,卻成了絆住腳步的第一塊巨石。
合理的,符合邏輯的最優解,乃是現在就殺死麵前虛弱的女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遲遲不願將大腦中的計劃付諸行動。
不要用手術刀吧,無法解釋切開氣管的原因,啊,而且這種死法太不好看,配不上蘭波小姐的美貌;靜脈滴注液體時混入氣泡……也不好,太過痛苦,蘭波小姐會難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得到解脫;在液體中加入胰島素……她會頭暈惡心,本來就被高熱折磨,添加新的症狀實在是太殘忍。
即便想出不下一百種謀殺手段然後又找到理由一一推翻,他真正意識到的是,自己打心底裡並不願意讓她死亡。
死,是生命的另一種形態,但也是終結,宣告從此歸於塵土,世間一切羈絆均不複存在。如果蘭波小姐今天在這裡病逝,森鷗外覺得自己一定會為她哭泣。
可惜,他不僅僅隻是他自己,他還是PortMafia的首領,是PortMafia的奴隸。
“……”
“您挑選男人的眼光,確實不大好呢,蘭堂君。”
手指拿起控製滴注速度的滑輪,不等將藥物徹底截斷,一個頭發亂蓬蓬的蒼白少年“篤、篤、篤”歪歪扭扭撞進治療室,站直身體後眸色暗沉:“呀~森先生,辛苦您一直照顧我的母親,不過這個時候~”
他“嘿咻”一聲坐在床邊側身看了一眼森鷗外手中的滑輪:“這種時候,情人也好,丈夫也好,都不一定比兒子更可靠,您說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