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弋從天色微亮等到快要入夜,這才見那二人出現在視線中,慢悠悠地朝皇城門口走來。
可陸弋沒有絲毫抱怨,側身恭請道:“陛下正在議事廳等候。”
明栗隻逛了一條路線,掐著點過來,在她的計劃裡,本就打算在入夜之前與文修帝見麵。
冬季的天整日陰沉沉,白日短,黑夜長,這會宮中各處已經亮起燈火。
夜空中又飄起落雪。
議事廳前門站著一名黑衣老者,駝背躬身,手有刺環,是太子身邊的阿奴。
陸弋對陳晝說:“還請陳先生在外等候。”
陳晝便隻看著明栗一人進去,陸弋上前關上門,他便看了眼站在旁側的阿奴。
三名生死境都等在外邊。
*
屋中比外邊暖和許多,隻著單衣也不會冷的程度。
香爐輕煙彌漫,屏風後有麵燭火牆,一盞盞白色燭火靜靜燃燒著,這麵火牆就在文修帝的左手邊,他跪坐在火炕上看窗外落雪,依舊是背對著走來的明栗。
周子息靠站在門邊,瞥了眼門後,陳晝在外邊進不來,讓他微微彎了下唇角,這才抬眼看朝裡邊走去的明栗。
這屋中除了文修帝,還有安靜坐在桌案後的太子殿下。
他學著文修帝的模樣跪坐在軟墊,沉默且認真地看向窗外,他明澈的眼中倒映著紅梅落雪,似真的在注視著天地之景。
太子從小就被教如何在外人麵前裝作是個正常人,那就是少說話隻學表情和氣勢。
隻要他不開口說話,那冷峻的眉眼不怒自威,令人下意識收斂情緒變得規矩,甚至不敢抬頭直視他威嚴的眼。
哪怕迫不得已需要開口說話,也隻能說一兩個字,帶著命令的語氣,壓低嗓音,聽起來更加威嚴。
太子學了二十多年的神態和語氣,如今已是非常熟練。
不熟悉沒見過他孩子氣的人,第一次見麵還真的會被唬住。
明栗進來後太子也沒有看她一眼,沒有文修帝的命令,他不會有反應。
因為他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文修帝,他不用對彆人主動。
明栗停在屋中沒再往前,神色平靜,聽文修帝道:“太子,這是孤請來的客人,北鬥的明聖。”
專注看窗外雪景的太子這才有所反應,側首朝明栗看去,略一垂首致意。
文修帝:“在她麵前無需裝模作樣。”
看似溫和的話語,卻讓太子緊張起來,轉頭的動作有些僵硬。
文修帝對明栗說:“孤這孩子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
明栗看向窗前的人說:“知道。”
文修帝似乎被她答得有點難以接話,片刻後才低笑聲,感歎道:“孤有不少孩子。”
“太子智缺,二皇子早夭,三皇子眼盲,四公主侏儒,六公主養在書聖那,長得最好。”
明栗安靜聽著,也沒問他為什麼單獨跳過老五,她好像也忘記老五是皇子還是公主。
走過她身邊朝太子桌案走去坐下的周子息說:“他的第五個兒子也長得挺好,沒有缺陷。”
“孤時日無多,想在走前為這些可憐的孩子留條活路,大乾有書聖,孤很放心,可孤總想走前親眼看到孩子們各有歸處。”
文修帝像是在跟老朋友談家常般隨意又真切:“皇後沒能看到的,孤想替她看,到時候見麵也好說給她聽,讓她也安心。”
明栗餘光瞥了眼太子:“陛下的心願,我愛莫能助。”
文修帝笑道:“你放心,孤說這些並非想要你參與太子選妃。”
周子息盯著眼前的太子,太子看不見他,目光穿過地鬼的影子看向窗外,眼眸中是紛飛的雪。
“孤給你北境外族的下落,隻需你日後能幫這個可憐的孩子一把。”文修帝歎息聲。
明栗平靜道:“我似乎還沒有必須與陛下合作的意思。”
文修帝道:“你應該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活過來,與在這裡的北境外族談話,會讓你明白許多。”
明栗問:“陛下也知道?”
文修帝笑道:“將死之人,或許什麼都知道一些。”
“北境外族會殺光所有內城的人。”明栗對窗前的背影說,“陛下為何放任他們來到帝都?”
文修帝答道:“因為帝都有書聖。”
明栗又問:“那為什麼不讓書聖庇佑太子?”
文修帝似對她知無不答:“孤死後,有書聖,就沒有太子。”
明栗朝太子看去,他從頭到尾都安靜地坐在那不說話,裝著“太子殿下”的模樣,認真而專注地看雪。
他聽見了這些談話,卻無法理解,一個人的命運或許多人的命運,都被掌握在今夜的談話中。
*
陳晝在外等了一段時間,跟另外兩人比起來,他這個生死境可就年輕許多。
陰沉的老者阿奴不說話,陸弋倒是會跟他聊兩句,一口一個陳先生,告訴他文修帝在宮中為他們安排了住處,在帝都有什麼需要隨時都可以提出。
陳晝正聽陸弋說著,忽然瞧見雪夜中走來戴著白麵的人,門口的三人都不自覺地站直身體,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來人身上。
陸弋恭敬道:“書聖。”
書聖是一個人來的。
他似乎看了眼陳晝,可陳晝隻是看著他,並未說話。
書聖溫聲道:“太子殿下也在?”
屋門忽然從裡邊打開。
書聖看見站在門口的明栗與太子,風雪夜裡,雙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久違地再見麵。
明栗平靜地似什麼也沒發生,對書聖的出現也沒有半分驚訝,倒是身旁的太子說了句:“書聖。”
“太子殿下。”書聖溫聲回應,雙方似友好地互打招呼,他看向明栗說,“你也在。”
明栗往外走去:“我就不打擾你與陛下談話了。”
她帶著陳晝朝雪夜中走去,陸弋也跟去。
太子和阿奴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門前隻剩下書聖一人,他望著雪中離開的兩撥人,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中。
*
文修帝早就吩咐過陸弋,在明栗出來後,不等她發問,就領路道:“我們抓住了一名北境外族的人,他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這人被關在沉獄牢中。
明栗走在雪地中,卻回頭看了眼,不見周子息的身影,一時不確定他是已經消失,還是留在文修帝那邊沒走。
沉獄牢內點燃燈火,光明驅散部分陰暗,卻驅散不了潮濕和陰冷。
陸弋引路走在前方,來到最末尾的那一間牢房:“就是他。”
陳晝看著躺在地上渾身是傷的顧七笑了,他上前一步踢了踢牢房,發出聲響讓裡邊的人顫抖,漫聲道:“顧七奴,起來。”
顧七聽著這聲音僵住,隻剩眼眸顫抖。
*
入夜後不久雪就下大了。
武監總盟最近人員變動挺多,上頭為了讓新老成員儘快熟悉,在今晚包下醉花樓請客。
飯桌上烏泱泱幾十人,十分熱鬨,各桌都有不同的新人,彼此聊天喝酒。
新來的幾位監察使聚在最後一桌,這桌人最多,喝得酒也最多,彼此拚著酒量,旁人呼聲氣氛高漲。
其中一名監察使擺擺手笑道喝不下了得去放個水,惹得眾人哄笑,倒也放他下桌離去。
新來的監察使離開溫暖的屋室,走在下雪的小道,周圍沒人,寂靜的小道上隻有石燈明亮。
醉花樓布景精致,去往如廁的路道上栽滿了花樹。
監察使走在小道的步伐穩健,不像喝醉的人,就連之前吊兒郎當的眉眼也收斂,一片落花墜落在他肩上。
他伸手蓋住,靈技虛化物將傳音符掩作落花。
監察使駐足看著手中傳音:
不在沉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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