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昨日洞房……那時喝了合衾酒,身子自然暖和。
穆如歸聽了夏朝生的解釋,又想起大夫們說的話,立刻在被褥下捉住他的手,攥在掌心裡焐著。
常年征戰之人,手心粗糙,滿是老繭,動作卻溫柔,仿佛捧著摯愛之物,處處小心。
夏朝生的耳根悄悄紅了,既想抽手,又貪戀那一絲源源不斷的暖意。
“明日,我讓人給你準備地龍。”
“要什麼地龍……九叔,你替我焐焐。”他欲蓋彌彰地解釋,“焐熱了,我就能睡。”
夏朝生邊說,還邊用腳踢身前的被褥,像是在證明,真的會老老實實地入睡。
穆如歸的嘴角彎了彎,以沉默代替回答。
得了默許,夏朝生歡喜地挨過去,手腳貼著熱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夏朝生就睡得昏天黑地,手腳纏著穆如歸的身子,怎麼都不舍得撒開了。
真暖和啊。
穆如歸早知夏朝生會忍不住睡去,隻是還沒來得及竊喜,就被頸窩裡溫熱的呼吸攪得渾身僵硬,心如擂鼓。
夏朝生是隻吃飽喝足,露出肚皮的貓,饜足地趴在穆如歸的懷裡安歇。
穆如歸怕夏朝生冷,就著他的睡姿,不斷調整姿勢,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勉強閉上眼睛打起盹。
然而,一個時辰不到,穆如歸又睜開了眼睛。
平日,他都會在這個時候起身練拳,可今日,夏朝生緊緊地貼在他的懷裡,稍微覺得有一點冷,就不滿地哼哼。
穆如歸痛苦又甜蜜地煎熬,直至正午十分,才聽到身邊之人發出迷糊的呢喃:“九叔?”
“嗯。”
“什麼時辰了?”
“午時。”
“午時……午時了?”夏朝生兀地驚醒,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起身,揉著眼睛,確認穆如歸還在自己身邊,“九叔,今日休沐嗎?”
穆如歸回上京,也是要上朝的。
“不必去。”穆如歸順勢起身,用被褥將他裹起來,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我不在,有些人才會安心。”
夏朝生悶悶地“啊”了一聲。
穆如歸身份特殊,又身負戰功,的確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不去好。”他斂去眼裡的心疼,伸手在九叔結實的腰間摸了一把,察覺到掌心下的皮膚寸寸僵硬,忍不住勾起唇角。
可夏朝生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他想起九叔受傷的腿。
人人都說,九王爺穆如歸因為瘸了一條腿,性情大變,還打斷過身邊侍從的腿。
隻是平日裡,穆如歸行走間並沒有太大的異樣,他們也沒有圓房,加上前世夏朝生死後,化為一縷幽魂,並未見到九叔的腿有過受傷的痕跡,便沒有在意。
可是就在方才,他不小心碰到了九叔的腿。
穆如歸的反應不像是沒受傷的模樣。
夏朝生立刻變了臉,掀開肩頭的被褥:“九叔,你的腿……”
“無礙。”穆如歸不著痕跡地將他按在懷裡,嘗試著轉移話題,“那個驚了馬的侍從已經醒了。”
夏玉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再重要,在夏朝生心裡也比不上穆如歸。
他固執地黏著穆如歸,非要看一看那條傷腿,連榻都不讓九叔下。
在門外侯了許久的紅五搓了搓手,百無聊賴地將屋簷下的雪掃到院中。
起初,他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以為王爺和王妃還在熟睡,可是很快,他就捕捉到幾聲模糊的爭吵,還大部分是夏朝生的聲音,冷汗立刻從額角掛了下來。
成婚不過兩日,王爺就惹小侯爺生氣了嗎?
紅五越想越是心驚肉跳,急得在院中團團轉。
黑七一瘸一拐地來到院前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樂得邊吸氣,邊笑:“這是怎麼了?”
“王爺和王妃……”紅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打量著黑七,蹙眉搖頭,“二十軍棍而已,你怎麼傷成這樣?”
黑七“呸”了一聲:“二十軍棍能傷到我?”
“……老李頭從夏玉嘴裡撬出了一個名字,我去打探消息時遇到硬茬子了。”
老李頭就是王府刑房裡的行刑人。
紅五事前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所以並不意外:“誰?”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後之人。”黑七齜牙咧嘴地撓了撓後頸,“金吾衛統領的胞弟,言裕風。”
“他可是太子的人。”紅五瞥了一眼緊閉的臥房門,低聲道,“難道是太子派來的?”
“我想也是,不過一個小小的侍從,如何能傷到王爺與王妃?”
就算是驚馬,依穆如歸的身手,也斷不會讓夏朝生傷到分毫。
“老李頭還在審。”
“怕是審不出什麼了。”紅五暗自搖頭,“夏玉隻是一顆棋子,下棋之人究竟想做什麼,棋子不會知道。”
“也不能這麼說,好歹知道了下手之人是太子殿下。”
“太子如何了?”
他們身後的門不知什麼時候開了,身穿青色繡金色回字紋路長袍,外罩祥雲披風的夏朝生,跟在穆如歸身後走了出來。
他麵頰泛著淡淡的紅,嗓音也有些顫,繃著臉,又問一遍:“太子如何了?”
夏朝生的異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穆如歸輕咳著移開視線,不再去看他被披風遮住的白瑩瑩的脖頸——那上麵有幾塊淡紅色的印記,是克製又難耐的吻留下的痕跡。
方才,夏朝生非要看穆如歸腿上的傷,吵鬨間扯住了九叔的衣帶。
穆如歸本不欲嚇到他,誰知,衣帶剛鬆,夏朝生就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往榻下爬。
穆如歸見腿傷並未露出來,不明所以,蹙眉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朝生,你……害羞了?”
夏朝生捂著臉反駁:“我也有的東西,有什麼好害羞的?”
“可你的臉……”
“九叔看錯了!”他飛快披上披風,將自己整個籠罩進去,然後杵在門前,打死也不肯再靠近穆如歸。
穆如歸慢吞吞地係上衣帶,換上黑色的勁裝,出門前想拉一拉夏朝生的手,卻被他躲開了。
這一回,穆如歸沒失落,嘴角反而還帶了笑意。
因為他知道,夏朝生不是厭惡自己,而是害羞。
穆如歸神遊天外,自然不會搭理出現在院中的黑七。
黑七得了命令,不能在夏朝生麵前伺候,趁穆如歸未怪罪之際,把紅五往前一推,腳底抹油溜走了。
紅五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不好,單膝跪地,硬著頭皮將夏玉的來曆一五一十說給夏朝生聽。
紅五有苦說不出。
小侯爺曾經心悅於太子,全上京都知道。
這話說重了,夏朝生會傷心,說輕了,夏朝生念及太子,又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讓王爺追究。
總之,怎麼說,好像對他們王爺都不利。
“太子的人?”果不其然,夏朝生聽完紅五的解釋,隻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紅五苦笑點頭:“王妃應該知道,言裕風是太子殿下的人,他的手下做事,自然也是為了太子殿下。”
夏朝生沒察覺出紅五的異樣,他拽著穆如歸的衣袖,暗暗搖頭。
依他對穆如期的了解,若真見到夏玉的相貌,必不會舍得將人送到王府。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白月光啊,前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言裕風自作主張,將長得與他有些許相像的夏玉,送到了穆如歸身邊,至於目的……大概是想挑撥他與九叔之間的關係吧?
今生與前世已不同,萬事萬物皆發生改變,夏朝生就算重生歸來,也有疑惑。
夏朝生在想事情的時候,穆如歸又在偷偷打量他。
少年眉心微皺,青絲在微風中翻卷,露出來的半截耳垂還泛著淡淡的紅暈。
曾經心悅之人,以如此低劣而歹毒的手法加害於自己,他現在應該很難過吧?
可夏朝生的眉頭僅僅皺了一小會兒,然後很快鬆開:“我要見他。”
跪在地上的紅五愣了愣:“王妃……想見誰?”
“自然是夏玉。他既然是太子殿下送來的人,總要審一審。”
前世,他被困在後宅之中,無法探究夏玉與侯府的關係,如今,夏玉機緣巧合落在九叔手裡,他自然要去搞清楚,這個自稱是他“庶兄”的人,究竟有何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