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纏綿又溫柔。
夏朝生被放開的時候,臉頰微微發紅。
他順勢躺在穆如歸身邊,生硬地轉移話題:“九叔,你說陛下會怎麼做?”
穆如歸盯著夏朝生發紅的耳朵看了會兒,伸手去摸,察覺到他的顫抖,才滿意地收回視線:“皇兄……什麼都不會做。”
穆如歸的語氣裡有淡淡的譏誚。
夏朝生愣了愣,恍然大悟。
他捉住九叔的手,湊過去,眼睛裡閃著光:“那九叔也什麼都不要做,我陪你。”
回答他的是另一個稍微急切一點的吻。
*
梁王終於能從龍榻上起身的時候,穆如期的酒醒了大半。
他記不太清自己醉酒後說了什麼,但也不在意。
反正穆如旭身體裡流著狄人的血,與皇位無緣,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錯,父皇也不會動廢黜他的心思。
穆如期如此想,也是如此挑釁地望著換了一身衣服的穆如旭的。
穆如旭被他莫名其妙的挑釁目光逗樂了:“皇兄又想汙蔑臣弟什麼罪名?”
穆如期了然。
想來,自己喝醉以後和穆如旭吵了一架,期間說了些過分的話。
不是什麼大事。
他理了理衣袖:“是不是汙蔑……全看父皇聖心□□。”
“臣弟也是這麼想的。”穆如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在後殿屏息凝神,等他們說完話的長忠,終於開了口,“陛下醒了。”
“父皇醒了?”穆如期搶在五皇子之前,低聲詢問,“可是要召見我們?”
長忠沉默片刻,笑著搖頭:“太子殿下莫急,陛下此番召見的,隻有五皇子殿下。”
穆如期心裡一突,微微蹙眉:“父皇隻召見他?”
“太子殿下,陛下剛蘇醒,精神頭還不太好呢。您先前被禁足在東宮之中,許多事,是五皇子殿下幫陛下處理的。”長忠臉上笑容不變,“現下,陛下找五皇子殿下問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穆如期目光微閃。
是了,他被禁足在東宮之中,許多事便宜了穆如旭。
等此事了了……
穆如期懸起的心又放下了。
他是大梁未來的天子,他有什麼好怕的?
穆如旭由長忠領進了後殿。
長忠壓低了聲音:“五皇子殿下,太子殿下近日來行事頗為怪異,陛下這是生氣了呢!”
穆如旭明白了內侍監話裡的深意,壓下心底翻湧的激動,啞著嗓子,道:“多謝公公提點。”
“哪裡哪裡?”長忠的聲音小得像是歎息,“還是五皇子殿下有福……”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龍榻前。
長忠斂去臉上的笑意,五皇子也正了正神情,撩起衣擺,準備行禮。
梁王剛喝完一碗參湯,瞧見穆如旭,麵色稍霽,虛虛一抬手,免去了他的禮數。
“父皇,保重龍體為上。”
“朕哪裡不想保重龍體?還不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哥哥鬨的……”梁王冷著臉擺手,“你同朕說說,方才,朕不在的時候,他又說了什麼混賬話?”
“這……”穆如旭為難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長忠和言裕華。
他這幅模樣像極了不久前吞吞吐吐的言裕華,梁王一瞧,就知道有問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他說了什麼,是朕聽不得的?!”
五皇子直直地跪下去:“父皇,那些個汙言穢語,您何必要聽呢?”
“汙言穢語……汙言穢語?”
“父皇……”
穆如旭的話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梁王拽著床紗,雙手死死攥著胸口的衣襟,眼前一陣陣發黑。
先是在言裕華麵前,詛咒他壽數隻剩三載,又在旭兒麵前說汙言穢語,這個太子……這個太子是要翻天了不成?!
梁王越想越是心驚,不顧長忠的勸阻,翻出木盒,把裡麵剩餘的丹藥全部塞進了嘴裡。
“朕真是低估了他!”血色重回梁王的麵頰,他燃燒著自己所剩不多的精氣神,騰地起身,“先是拉攏金吾衛,後詛咒朕短命……好,當真是極好!旭兒,你把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朕聽,朕還沒老糊塗,朕受得住!”
“父皇!”穆如旭看出梁王隻是表麵精神,實則內裡虛透了,痛心道,“還請父皇息怒,龍體要緊啊!”
可惜,他的話形同火上澆油。
“旭兒,你也要忤逆朕嗎?!”
穆如旭咬了咬牙,跪在地上,顫聲道:“父皇,皇兄指責……身受重傷的九皇叔要造反,還說……還說,還說九皇叔傷重不治是好事……他,他巴不得九皇叔……”
“逆子!”
穆如旭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暴跳如雷的梁王打斷。
梁王將裝著丹藥的木盒砸碎在地,又將手邊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碎:“這個逆子,是想要大梁的江山滅亡嗎?!”
梁王的確忌憚穆如歸,可大梁危急存亡之際,隻有穆如歸重新統帥玄甲鐵騎,才有可能將狄人攔在上京城外,穆如期現在詛咒穆如歸,就如同詛咒大梁的江山。
“陛下息怒啊!”長忠和言裕華也跪了下來。
後殿內的動靜不可避免地傳到了金鑾殿內。
穆如期百無聊賴地豎起耳朵,在風中捕捉到“逆子”二字,不屑地嗤笑。
穆如旭可不就是逆子嗎?
他身上流著狄人的血,壓根不配活著。
“逆子……逆子!”梁王砸完所有能砸的東西後,滿臉茫然地跌回榻上,望著跪成一片的侍從,木木地發起愣。
若穆如歸真的死了。
若狄人真的攻破了嘉興關……
他還有幾日皇帝可以做?
“逆子啊……”梁王捂住了臉,燭火映亮了他佝僂的背影。
倉惶的老皇帝再次露出了濃濃的疲態。
另一邊。
秦通達換上了朝服,鐵青著臉讓人備馬車:“我要進宮,麵見陛下。”
侍從不敢多言,趕著馬車,將他送到了皇城下。
秦通達心中有事,氣喘籲籲地跑到金鑾殿前,等不及通報就闖了進去。
“陛……太子殿下?”金鑾殿內卻隻站著眼皮子打戰的穆如期。
秦通達驚疑不定。
太子殿下難道先見到了陛下?
他會不會主張死守上京……
“秦大人?”穆如期循聲望去,見秦通達衣冠不整,好笑搖頭,“秦大人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父皇正在氣頭上,若是見了您這幅模樣,定然會遷怒於你。”
秦通達心虛地扶正頭冠,試探道:“太子殿下,陛下因何事生氣?”
穆如期哪裡知道梁王因為什麼生氣?
他隻當梁王要解了自己的禁足,隨意道:“政事。”
反正前世這個時候,大梁境內,無事發生。
念及此,穆如期眸色晦暗,如果不是被禁足,他應該已經跟在穆如歸身後,撿他的軍功了。
罷了。
反正皇位最終都是他的,那些軍功,不要也罷。
穆如期的態度讓秦通達更加困惑。
難道陛下也想死守上京嗎?
容不得他細問,長忠傳召的聲音已經從後殿內傳了過來。
“太子殿下,臣先告退。”秦通達的心思百轉千回,麵上還是一貫的溫和。
穆如期擺了擺手,繼續站在金鑾殿內打瞌睡。
他不是不能回東宮,他隻是想瞧瞧自己親愛的五弟會被發落到什麼地方去。
他到現在都覺得那聲“逆子”,罵的是穆如旭呢!
秦通達跟著長忠來到了後殿。
五皇子和言裕華已經退下,昏暗的後殿內,隻有老皇帝一個人坐在昏暗的燭火裡。他的脊背彎成了一張弓,向前怪異地延伸著。
秦通達的心微微一跳,凝神細看,才發現梁王在看龍榻邊的長劍。
“陛下,臣有事上奏。”
“說吧。”梁王嗓音嘶啞,仿佛乾涸的河床,一陣風吹過,刮起的全是砂礫。
“陛下,倘若嘉興關破,那上京……”秦通達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描述著狄人來犯的血腥場麵,“陛下也知道,上京城中隻有金吾衛,就算鎮國侯趕得及回來,上京……上京也不一定能守住啊!”
“臣一把老骨頭,願意與上京共存亡,可陛下……陛下不能留在上京!”
“臣請陛下前往驪山獵場暫時避難!臣定會死守上京,就算撐不到鎮國侯回來,也定不會退縮!”
秦通達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連梁王都被感動了。
他不想跌落至尊之位,卻又不敢留在上京城。
秦通達的話給了他台階下。
“愛卿所言,甚是有理。”梁王哆嗦著將取下長劍,交到秦通達的手中,“朕賜你尚方寶劍,在夏榮山沒回來以前,留在城中的金吾衛任你差遣!”
秦通達注視著眼前華而不實的寶劍,暗暗嗤笑。
梁王要去驪山圍場,必定會帶走大部分金吾衛,留給他的,能有幾人?
再說,用不了幾日,上京的天就要變了。
誰坐上皇位,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