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軒朗在信中直言,太子殿下的行為有些不妥,他不願再輔佐下去。
“太子的言行有何不妥?”梁王的麵色陰晴不定,色厲內荏地怒斥,“朕的太子,也容你置喙?”
“陛下恕罪!”秦軒朗不卑不亢地反駁,“陛下,您是大梁的天子,太子殿下縱然尊貴,做出了有悖德行之事,臣也不能容忍。”
“他做了什麼,你倒是……”梁王的語氣陡然一弱。
他想起了醉醺醺的太子,以及金吾衛統領言裕華的話:太子殿下說您壽數不足三載。
梁王眼皮子直跳。
還有什麼好問的?
太子敢醉酒上金鑾殿,在近臣身邊,必定更加不知收斂。
梁王越想,越是心驚。
秦通達為何將秦軒朗趕出上京?
為何又執意留在注定被狄人攻破的上京城中?
是真的忠心,還是要趁著他不在,擁立新君呢?
回上京的路上,梁王一直膽戰心驚,生怕回到上京城,自己就變成毫無實權的“太上皇”。
他恐懼且憤怒著,將秦軒朗寫過的心,翻過來調過去看了無數遍,怎麼看,怎麼覺得秦通達心懷不軌,而秦軒朗這個被趕去嘉興關的秦家小公子,著實無辜。
也多虧有了秦軒朗,才能讓他察覺出秦通達起了異心!
“長忠,若秦通達真的起了不臣之心,朕要留著他的兒子。”梁王怒氣衝衝地對身邊的太監說,“秦家是不能留了,但朕可以等第二個‘秦家’,等一個完全屬於朕自己的‘秦家’。”
長忠低眉順目地侍奉在一旁:“陛下,恕奴才多嘴……這秦小公子畢竟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要是太子殿下開口要他回去……”
“要回去?”梁王冷笑,“長忠,你真是糊塗。要是太子和秦通達串通一氣,秦軒朗又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汙,回東宮,隻有死路一條,朕讓他留在身邊,是保他的命呢!”
長忠恍然大悟:“陛下英明。”
“也還好他去了嘉興關。”梁王攥著手裡的信,低聲喃喃,“要不然,朕都不知道,朕‘忠心耿耿’的宰相,居然還有這份心思。”
長忠不言不語,心知,太子已經完全失去了陛下的聖心。
隻是,連梁王都沒想到,趕到上京後,麵對的是這樣一番景象——秦通達通敵叛國,證據確鑿,無從抵賴。
“回宮吧。”倦意漫上了梁王的心房。
他望著燈火葳蕤的上京城,眼眶發酸。
這是他的江山。
沒丟。
“對了,讓玄甲鐵騎開路。”梁王踏上龍輦時,腳步微頓,“言裕華,你且退下吧。”
“是。”言裕華不著痕跡地與穆如歸交換了一個眼神,坦然自若地帶著金吾衛退下。
銀色的光芒被黑色的烏雲淹沒,漆黑的玄甲鐵騎刺破了上京城中的繁華。
這一次,上京城的百姓,不再畏懼玄甲鐵騎,他們循聲擠到官道兩旁,含淚望著沉默的將士們。
他們終於意識到,這是一柄守衛大梁的利刃,“它”鋒利的一麵從不對梁人。
“它”的確血腥,但“它”身上沾染的是狄人的血,是每一個妄圖踐踏大梁國土的敵人的鮮血。
他們不該畏懼這柄利刃。
他們畏懼的,是戰爭本身。
坐在馬車上的夏朝生撩起了車簾,望著聚在街道兩旁的百姓,知道玄甲的名聲已經在無形之中扭轉了過來,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
他沒有跟著浩浩蕩蕩的儀仗入宮,而是中途回了侯府。
街上的熱鬨裴夫人也有所耳聞,見夏朝生回來,欣喜不已:“生兒,快讓娘瞧瞧,是不是瘦了?”
夏朝生溫聲道:“沒瘦。”
“還說沒瘦,明明瘦了一圈。”裴夫人眼眶微紅,連叫了好幾聲“心肝兒”,然後又唏噓不已,“不過話說回來,還好你沒留在上京。”
夏朝生怔了怔:“上京城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裴夫人驚訝反問:“你竟不知道?”
“我剛隨陛下從驪山回來。”
“怪不得。”裴夫人恍然大悟,拉著他坐下,無聲地歎了口氣,“你可知,陛下一離開上京,秦通達就將城中的所有糧鋪打劫一空,還派人四處搜刮糧食?”
“什麼?!”夏朝生大驚失色。
裴夫人回憶著秦通達的所作所為,苦笑:“娘不忍百姓受苦,開府送了些糧,還被秦家的人找上門來,一鍋救濟粥都被打翻……好在,王爺身邊的一位侍從在暗中相助,才沒有釀成大禍。”
“……也或許是秦通達另有所圖,不屑於與娘糾纏,後來娘再開府送糧的時候,秦家的人沒有再出現。”
夏朝生轉瞬想明白了秦通達的意圖——他不僅要通敵叛國,還要用滿城的糧食,謀求榮華富貴。
“那位幫娘的侍從,是黑七吧?”夏朝生壓下滿心的憤怒,強笑著起身,“娘,我去看看他。”
夏朝生在院子裡找到了黑七。
“王妃。”黑七也瞧見了他,笑嘻嘻地湊過來,“屬下給王妃請安了。”
“這次多謝你。”夏朝生語氣急切,“黑七,你快去找王爺,將上京城中這些天發生的事,說與王爺聽。”
秦家根基深厚,若不能一擊致命,後患無窮。
黑七知道事情輕重,當即化為一道暗影,翻出了侯府的院牆。
夏朝生站在寒風中吐出一口濁氣。
秦家不除,穆如期就永遠有依仗。
他無法直接將穆如期從太子的寶座上拉下來,但他可以一步一步,斬斷穆如期的臂膀。
他還有幾年可活,一切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