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穆如歸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輕聲問,“回府嗎?”
“不必。”夏朝生抱著手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內殿的宮女與太監,“且不論,尋芳有沒有機會下藥……就算真的有,也不會在宴會開始時下。”
“現在就下藥,萬一藥效在宮宴上發作呢?陛下察覺出我的異樣,必定會徹查整個皇宮。到時候,查到東宮頭上,於穆如期而言,得不償失。”
“如今太子禁足在東宮之中,他若是聰明一點,絕不會選在此時,給自己找不痛快。”
“就算他真的蠢到,想在宮宴之上動手,尋芳在宮中多年,也不會冒險在宮宴開始時,直接將藥下在我的飲食裡。”
“我猜,他們要下手,定會挑宮宴結束之時,或是我們回王府之前。”夏朝生一口氣說了許多,口乾舌燥,飲下一口茶,笑眯眯地感慨,“所以現在不必回去,他們不敢直接動手的。”
穆如歸不甚讚同地蹙眉。
夏朝生的分析固然可靠,可穆如歸不願將他置於危險之中。
“無事。”夏朝生向九叔眨了眨眼,餘光瞥見殿外走來一隊氣勢恢宏的儀仗,連忙正襟危坐。
“陛下駕到!”
梁王終是來了。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帝王,樂嗬嗬地踱進殿內,免去了眾臣的禮數。
“今日家宴,不必拘禮。”
臣子們山呼萬歲,其樂融融。
宮宴之上,山珍海味輪流著來,夏朝生挑挑揀揀,吃了個半飽,好幾次想要喝酒,都被穆如歸攔了下來。
他死了心,專心致誌地吃禦膳房做的甜點。
酒過半酣,梁王忽然端著酒,走下龍椅,拉著穆如歸的手,親切地說:“九弟,今日天色已晚,你與王妃就歇在宮中吧!”
梁王擦拭著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朕這幾日,時常回憶起過去……那時朕剛登基,九弟你年紀尚幼,在禦花園中受了欺負,也不曉得哭,還是朕將你抱回寢殿的。”
穆如歸沉默著飲酒,冷聲道:“臣弟不記得了。”
“你那時候太小,不記得是自然。”梁王樂嗬嗬地拍著穆如歸的肩膀,“你那時,還沒朕的這些個兒子大呢!”
梁王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九弟,你覺得朕的幾個兒子,哪個最好?”
坐在一旁的夏朝生,吃甜點的動作微微一頓。
尋常臣子,若是聽了這樣的問題,必定嚇得魂飛魄散,唯有穆如歸,端著酒盞,照喝不誤:“又不是臣弟的孩子,臣弟怎麼知道哪個更好?”
梁王心裡陡然一鬆,啞然失笑:“說的是什麼胡話?等你有了孩子,再想想朕今日的問題,必定有彆的感悟!”
夏朝生又是一頓。
梁王這話……是試探嗎?
試探穆如歸究竟想不想要孩子,還是試探穆如歸對幾位皇子的態度?
梁王卻已經回到了龍椅邊。
他抿了抿唇,同穆如歸嘀咕:“留下嗎?”
穆如歸蹙眉,沒說留,也沒說不留。
但是家宴之後,皇帝留皇族親眷在皇城中過夜,是曆年來的傳統。
穆如歸不怕被留在皇城中,隻怕尋芳借機下手。
“尋芳會不會趁機下手?”夏朝生也想到了這一點,“我們留在皇城中,於她而言,是極好的機會。”
“嗯。”穆如歸斂去眉宇間湧起的煩躁,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夏朝生輕咳著撓穆如歸的掌心:“將計就計。”
穆如歸不著痕跡地頷首。
家宴過後,梁王果然將穆如歸和夏朝生安排在太後所居的慈寧宮旁歇息。
“這是桃暉宮,我母妃曾經住過的地方。”穆如歸拉著夏朝生的手,低聲與他解釋。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穆如歸的嗓音比平日裡還要低沉。
夏朝生揉了揉耳朵,紅著臉問:“賢太妃原來住得離慈寧宮這麼近嗎?”
“母妃生性恬淡,不喜熱鬨。”
夏朝生聞言,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宮中哪裡不熱鬨呢?”
穆如歸聽出他語氣裡的異樣,納悶道:“朝生?”
夏朝生回過神,前世種種在眼前散去。
他笑著轉移話題:“九叔,你瞧,前麵那是……”
慈寧宮中人影幢幢。
“回王爺和王妃的話,太後雖然不能下床,但每年年宴時,都會在後宮開祭壇,請玄天觀的道長們來宮中做法,保佑大梁來年風調雨順,各位主子娘娘也在呢。”走在他們身邊的小太監,殷勤地解釋,“雖說,年節已經過去了,但今夜肯定還是要守歲的。”
穆如歸和夏朝生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裡尋到了一絲凝重。
今夜如此混亂,怕是真要出大事。
桃暉宮久無人居,即便打掃乾淨,依舊有些荒涼。
穆如歸和夏朝生在主殿歇下後,殿內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宮女太監。
他們搬來了梁王的賞賜。
夏朝生揣著手,讓宮人們將箱子全部打開,溜溜達達地望過去。
半人高的玉珊瑚,金雕的菩提樹……梁王當真是下了大手筆。
隻是夏朝生眼前一片冰冷。
昔年,穆如期剛登基時,也送了他這些。
而就在此時,紅五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王爺,壽安宮的寧妃娘娘來了。”
梁王的寧妃,出身並不高貴,可當年失去生母,尚在繈褓之中的五皇子,就是她養大的。
“看來,今夜不用睡了。”夏朝生緩緩吐出一口氣,望著穆如歸,似笑非笑,“九叔,你說,今夜還會有誰光顧桃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