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知道就好。”謀士深以為然,“也不差在這麼幾天了。”
穆如旭眼底閃過一道狠厲的光:“是啊,隻要忍過這段時間……”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岸邊傳來喧鬨聲,穆如旭才回過神:“那邊在鬨什麼呢?”
侍奉在一旁的宮人快步走到船邊,舉目遠眺,又很快跑了回來:“回殿下的話,岸邊似乎有人在拋繡球。”
穆如旭失笑:“上京城中已經許多年無人拋繡球了。”
謀士問:“殿下要去看看嗎?”
“看看吧。”穆如旭一時興起,催促宮人調轉船頭。
而夏朝生和穆如歸也在繡樓前停下了腳步。
他望著身邊不斷向前狂奔的人,微微有些吃驚:“這是怎麼了?”
從夏朝生身邊路過的人,隨口答:“禦史大夫家的嫡女在拋繡球呢!”
“禦史大夫……”他眉心微擰,腦海中似乎劃過一張臉,但是細想時,卻又什麼也沒想起來。
“禦史大夫柴一鴻。”穆如歸在他身旁輕聲提醒。
“柴一泓?”夏朝生總算是有了些印象,“他可是從一品的大員,嫡女不可能找不到如意郎君,為何要拋繡球?”
還是剛才那個站在他身邊的路人,笑著回答:“公子,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這柴大人的嫡女啊,一心愛慕鎮國侯府的小侯爺呢!”
夏朝生:“……”啊?
“您怕不是外地來的?”路人見他麵露詫異,連連搖頭,“郎有情妾有意,可惜啊,鎮國侯府的小侯爺被陛下賜婚,嫁入王府了!”
夏朝生:“……?”
他掙紮著反駁:“不對啊,我……那個小侯爺,不是在金鑾殿前……”
流言蜚語要傳,也應該傳他和穆如期……
這柴一鴻的嫡女,他見都沒見過啊!
夏朝生沒注意到身邊的穆如歸麵色陰沉,還在執著地追問:“這位柴……柴小姐,芳齡幾許?”
“公子也想去湊熱鬨?”路人上下打量著他,越看,越是心驚,連連拱手,“方才沒看清貴人容貌,多有得罪,還請貴人恕罪。”
“我不是……哎呀,你先和我說說那柴小姐吧。”
“柴小姐可是上京城遠近聞名的美人。”路人不敢私藏,將自己知道的事,一股腦說了,“貴人既然聽過上京城中關於小侯爺和前太子殿下的傳聞,自然知道,傳聞隻是傳聞。”
“……那小侯爺天人之姿,怎麼可能甘心吞下藥丸,如女子一般嫁人呢?定是受人脅迫!”
“……”
“據說柴小姐在詩會上對小侯爺一見鐘情,苦苦等著小侯爺與王爺和離,等到現在,終是死了心,這才心灰意冷地拋繡球,準備將自己嫁出去呢!”
“……”
故事的主角尷尬地輕咳:“當真如此情深意切?”
路人信誓旦旦地點頭:“那還能有假?”
若是他不是夏朝生,還真信了。
夏朝生緩緩揣起手:“那小侯爺……對柴小姐有意?”
“有意呢!”路人理所當然地點頭,“聽說,他對柴小姐有救命之恩,兩人之間還有定情信物……所以說啊,這上京城中的傳聞,大多不可信,好好一個小侯爺,最後居然被迫嫁入了王府,唉。”
“……”
“要我是他呀,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
路人搖著頭離去,夏朝生戰戰兢兢地攥住穆如歸的手:“九叔。”
穆如歸的神情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一派的淡然,俯身於他耳畔,輕聲笑:“情深意切,嗯?”
夏朝生抖了抖:“都是玩笑話,九叔,你彆當真。”
穆如歸“嗯”了一聲,牽著他走了兩步,又道:“定情信物?”
夏朝生欲哭無淚:“九叔,我真的不知道定情信物之事,你……你彆生氣。”
“我怎麼會生氣?”穆如歸垂下了眼簾。
他在將夏朝生娶進門前,就知道上京城中有多少貴女想嫁入侯府。
那個鮮衣怒馬的小侯爺,該是許多深閨中的女子夢中的情郎吧?
穆如歸甚至能接受,夏朝生在嫁入王府前,與旁人交換過信物。
……畢竟,夏朝生連金鑾殿都跪過。
隻是如今夏朝生已經是他的王妃,他再聽旁人說起以前之事,心裡滿是沉甸甸的苦澀。
“九叔,我真的沒有。”夏朝生一瞧穆如歸的神情,就知道九叔要鑽牛角尖,不由急道,“不信……不信,你就……”
他的解釋被海浪般的歡呼淹沒。
夏朝生循聲抬起頭,看見不遠處的繡樓,不知何時亮起了燈,女子窈窕的身影印在了窗戶上。
穿著嫁衣的柴小姐宛若一團烈火,在繡樓上搖曳。
夏朝生眯起眼睛,腦海中再次劃過一張臉,電光火石間,想起了什麼,忽地驚叫起來:“是她?”
“九叔,我想起來了。”他在穆如歸陡然緊繃的神情裡,輕呼出聲,“原來是她……”
那是夏朝生剛入太學時發生的事。
那時,他與穆如期尚未熟識,太學中的學子也未拉幫結派,大家在先生麵前一團和氣,都像是好學子。
夏朝生出身侯府,不樂意聽先生的長篇大論,時常與同樣身為皇子伴讀的柴家小公子,一同溜出去,向宮女討吃食。
某一日,他故技重施,卻發現柴小公子扭扭捏捏,不僅不肯走,還將臉埋進了臂彎。
夏朝生不明所以,獨自溜出去,找了兩顆甜棗,帶回來分給了柴小公子。
柴小公子眼裡瞬間冒出淚花,哭著跑走了。
後來,夏朝生才知道,那不是什麼柴小公子,而是被同胞兄長打扮成男子,硬塞進太學的妹妹。
而被發現的柴小公子,被柴大人毫不留情地上了家法,屁股挨了藤鞭,在府中躺了一個多月才再次出現在太學裡。
夏朝生還因為此事,嘲笑了他許久。
當然,不久以後,夏朝生就因為跟隨太子,逐漸與柴家的小公子斷了聯係。
他萬萬沒想到,年幼時的一顆甜棗,居然引出這麼一長串的事。
夏朝生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穆如歸。
穆如歸僵硬的身子逐漸放鬆,重新執起他的手,溫聲道:“傳聞不可當真,方才路人的話,也不儘可信。”
誰料,穆如歸話音剛落,身後就有十來個人騎馬狂奔而來。
打頭的公子哭嚎道:“妹啊!那小侯爺有什麼好?小時候在太學,他就知道拿石頭彈我的腦袋,你為何非他不嫁啊?!”
不是柴小公子,又是誰?
柴文軒在繡樓下翻身滾下馬,驚慌失措地望著舉起繡球的妹妹:“阿姝,快下來!父親大人給你說的親,你不喜歡,推了就是,何至於此?”
抱著繡球的柴姝聞言,中氣十足地喊:“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給小侯爺!”
“他……他都嫁人了,你還怎麼嫁啊!”柴文軒氣不打一處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乾嘛非要嫁給他?”
“他待我好!”
“他就給了你一顆棗!”
“你連棗都沒給我留!”
柴文軒:“……”
夏朝生:“……”
穆如歸:“……”
夏朝生隻覺得握住著自己的五指猛地收緊,不由跟著哆嗦起來:“九叔……”
“非你不嫁?”忽明忽滅的火光再次在穆如歸的眼底跳動起來。
夏朝生眼見不妙,連忙主動挽住穆如歸的手臂,踮起腳尖,於九叔耳邊,輕聲呢喃:“九叔,我去與她說清楚便是,你彆氣。”
穆如歸的睫毛微微顫動起來,心裡掠過一陣癢意,口乾舌燥地垂下眼簾。
昏黃的燈火在夏朝生的臉上鑲了一圈細膩又柔軟的邊。
他眼裡波光粼粼,盛著世間最璀璨的星光。
他眼裡,隻有一個他。
穆如歸煩悶的心緒瞬間平靜,拉住夏朝生的手,遞到唇邊細細親吻。
夏朝生紅了臉:“九叔……”
穆如歸卻已經拉著他,大步流星地往柴文軒身邊走了。
柴文軒為了自己的妹妹,還在大肆貶低夏朝生:“你是不知道,他就是看著好看,實際上心黑著呢!”
“你嫉妒他!”
“我嫉妒?我……我跟你說,當時太學的先生讓我們背書,每次先生點他,他都說自己肚子疼,站不起來!”
“那是他機智!”
“還有騎射的時候,誰不知道他是侯府的小侯爺,甚善騎射?他找不到對手,就逼著我們輪流和他比射箭,輸了還要給他買甜糕吃!”
“那是他英勇!”
柴文軒說了個口乾舌燥,又被妹妹氣了個眼冒金星,接過侍從遞來的水壺,咬牙切齒:“夏朝生,彆讓我再瞧見你,否則……”
“否則什麼?”
“否則,我非要把你以前乾的那些……”柴文軒自然而然地接下話茬,繼而渾身僵住,“夏……夏夏夏……”
他含著一口水,慌亂地轉身,在看見渾身散發著冷意的穆如歸後,一個沒忍住,“噗”得一聲,將水全噴向了穆如歸的衣擺。
穆如歸躲避及時,仍是有幾點水星濺在了長靴上,臉色愈發陰沉,一臉的風雨欲來。
柴文軒見狀,竟是雙眸一閉,當著夏朝生的麵,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