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看見海東青,他就仿佛看見了穆昭雪。
穆昭雪亦是在一片風雨欲來裡,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抱住了幼鳥,那雙和穆如歸極像的眸子裡,閃著光:“謝謝爹爹。”
他說完,彆扭了一會兒,目光落在穆如歸衣擺上的一片極小的羽毛上,磕磕巴巴地加了句:“也謝謝爹。”
穆如歸一愣,罕見得不知如何回答,甚至不由自主地瞥了夏朝生一眼。
夏朝生恨鐵不成鋼地用眼神示意九叔去看兒子。
穆如歸猶豫片刻,艱難地將手放在了穆昭雪的腦袋上。
穆昭雪渾身緊繃,僵硬得夏朝生都不忍心了,但他總歸沒有拍開穆如歸的手,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懷中的海東青身上,然後一點一點放鬆了下來。
穆如歸和小崽子的鬥爭自此,算是到了尾聲,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不知是否是過於依賴神出鬼沒的兩位爹爹,穆昭雪竟不願回皇城了。
他日複一日地尋著理由,找著借口,今日頭疼,明日咳嗽,總之,就是不願和言裕華回上京城。
國不可一日無君,言裕華沒著急,上京城的秦軒朗先急了。
秦軒朗一連寫了三封信,貼上雞毛,火急火燎地送到了驛站,後來,乾脆直接乘著馬車來了。
言裕華在驛站外迎上去,還未開口寒暄,就被秦軒朗的冷哼堵了回去:“你是金吾衛統領,怎麼能由著陛下胡鬨?”
言裕華:“……”
言裕華垂眸:“陛下不聽勸。”
“一定是你不會勸。”秦軒朗在馬車上顛簸得頭暈眼花,嘲諷起來卻依舊中氣十足,“你的嘴長了跟沒長一樣,這麼多年,也沒見你說出什麼人話。”
言裕華默默不語,跟在秦軒朗身後,一同走進了驛站。
剛巧,小皇帝抱著海東青,歪在夏朝生懷裡撒嬌:“爹爹,你陪我一起喂阿歸吧。”
阿歸是穆昭雪給海東青取的名字,其意……基本上為了挑釁。
穆如歸麵對叛逆的小崽子,能不搭理就不搭理,尤其在聽見夏朝生的一聲聲“阿歸”後,乾脆放任自流,完全不在乎這個名字僭越與否,樂得他們亂叫。
但是穆如歸不計較,不代表秦軒朗和言裕華敢聽。
秦軒朗的腳步生生一頓,麵色慘白如雪:“……”
秦軒朗後悔不已,方才怎麼就直接闖進來了呢?
還不如在驛站外直接叩拜呢!
穆昭雪似有所感,扭頭瞧見了秦軒朗,神情微變。
小皇帝在一瞬間板起臉,將海東青置於肩頭,一板一眼地質問:“你怎麼來了?”
秦軒朗心知自己擾了陛下的清淨,連忙垂下頭,推心置腹:“陛下,國事繁忙,還請您移駕回宮啊!”
“朕隻是有些不適。”穆昭雪眼底閃過一絲失落,背在身後的手也攥成了拳,“等好些,即可就可以回上京了。”
“如此……臣便放心了。”秦軒朗見好就收,又扭頭去看穆如歸和夏朝生。
許久未見,他原以為自己在官場浸淫多年,瞧見穆如歸能淡定些,卻不想,目光隻是對上一片衣角,心臟就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臣……”
秦軒朗膝蓋一軟,眼看著就要下跪。
言裕華忽然從旁邊冒上來,硬邦邦地插話:“陛下,時辰不早了,您的海東青該進食了。”
這隻叫阿歸的鳥,平日裡,多由言裕華照料。
穆昭雪聞言,連忙將幼鳥遞過來,還不放心地叮囑:“仔細些。”
“臣遵旨。”言裕華應下後,順手將秦軒朗拽出了驛站。
冷颼颼的風迎麵一吹,秦軒朗回過了神,他搓著手臂,輕聲感慨:“那位殿下……還和當年一樣。”
“當今陛下也有……之風。”言裕華抱著海東青,老老實實地說,“有時見陛下,我也會心悸。”
“那是自然,陛下也非常人。”曾經當過太子師的秦軒朗驕傲地挺起了腰板。
言裕華默默地歎了口氣,接過下人遞來的生肉,耐心地喂著海東青。
往後幾日,穆昭雪磨磨蹭蹭地養病,就連夏朝生都意識到了不對。
他尋到穆如歸,難過地商量:“九叔,昭雪該回去了。”
穆如歸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早該回去了。”
夏朝生麵頰微紅,知道九叔是責備他心軟,由著穆昭雪胡鬨,便伸手過去,拉住九叔的手,軟著嗓子撒嬌:“他不肯回上京,皆因我們在此,若是我們偷偷離去……”
穆如歸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片刻後,穆昭雪蹦蹦跳跳地跑進門,手裡拎著紙鳶,笑著撲到夏朝生的懷裡:“爹爹,陪我放紙鳶吧。”
尋常孩童,誰沒放過紙鳶?
困於皇城中的的小皇帝卻珍惜地捧著粗陋的紙鳶,滿臉幸福:“這還是爹爹第一次陪我放紙鳶呢。”
夏朝生鼻子一酸,牽著穆昭雪的手放風箏去了。
隻是這夜,他和穆如歸誰也沒有合眼。
濃稠的夜色裡,夏朝生將紙鳶輕輕放在了榻前,他眷戀地注視著穆昭雪的眉眼,眼角滾過一滴晶瑩的淚。
“走吧。”穆如歸立於門前,長長的影子一直蔓延到夏朝生的腳邊,像忠誠的護衛,將他與榻上的孩童都護於羽翼之下。
夏朝生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縱使再不願,也是時候走了。
可惜他們誰也沒有發現,蜷縮在榻上的小皇帝,眼角亦泛起了淚花。
夜風吹散了漸行漸遠的馬蹄聲,穆昭雪豁然睜開雙眼。
他雙目清明,裡麵沒有一點困意,唯有淡淡的愁緒。
不過很快,這絲愁緒也被壓了下去。
穆昭雪起身,靜靜走出驛站:“言統領。”
他稚嫩的嗓音在夜風裡,透出幾分威嚴。
言裕華抱劍跪於地下:“臣在。”
“起駕回宮吧。”
言裕華稍有地遲疑:“陛下,是否等天亮再啟程?”
“不必了,爹爹連夜走,就是想要我早些回去。”穆昭雪吸了吸鼻子,像是在說給言裕華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我要管好大梁的江山,爹爹們看著呢。”
不舍也好,悄悄的離彆也好。
他知道。
他其實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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