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準備強灌。
小病人們一個個嘔吐不止,混合著家長們又哭又怒又心痛的聲音,整個病房像是蒙著一層難以剝離的陰霾。
鹿幼歌按了床頭的鈴。
她聽過厭食症,會導致人哪怕在饑餓的時候,也難以進食,甚至會因為進食嘔吐。
但厭食應當是生理與心理雙重作用的結果,他們三個病人應當有類似的病情。
但她跟其他兩個小病人的情況不一樣的是,她沒有病,或者說她心理上沒有生病,對食物沒有絲毫厭惡,所以她硬灌是為了壓下去生理反應。
也不容易,但是比眼前這兩個小病人要輕鬆。
很快,護士匆匆過來,見狀厲聲批評了幾個家長,又慌忙叫人將人抬出去檢查。
因為她狀態還可以,隻在病床上做了簡單的檢查,就吩咐她好好休息。
病房裡瞬間隻剩下她一人。
她躺在病床上,窗外的日月交替,一天過去了,她聽到來幫她打針的護士說,兩個人都沒了。
晚上,她也看到了來送飯的母親,頭發灰白,滿臉溝壑,不過三十的年齡,被生活壓垮了半個脊背,偶爾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希翼跟更深的絕望。
真實改編,這四個字太重。
鹿幼歌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沉默著將白粥強灌進去。
她感覺很不好,身體不堪重負讓她心理受到了相應影響。
閉上眼睛時,她聽到女人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彆怕。”
昏昏沉沉不知過去多久,再次睜開眼,病房裡換了新的病友,他們似乎還在早期,一個女孩子一頭烏發垂在後背,非常漂亮。
對著鹿幼歌侃侃而談,絲毫不像生了病,有她在,病房裡一下被注入了生機。
醫院裡每天都有人死亡,日與夜、生與死、健康與疾病、希望與絕望……模糊了真假界線。
鹿幼歌漸漸很難將白粥灌進去,某些恍惚的瞬間,仿佛她就是這個人,得了疾病,在慢慢走向終結。
很快,病房裡第三個小病人被推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晚上時,鹿幼歌聽到小女孩躲在被窩裡悶悶的抽噎,月光下她看到陪床的大人們顫抖的肩膀。
第二天,小女孩進了手術室,晚上回來時,一頭烏發一根都不剩,鹿幼歌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一個用頭發編製的手環。
“這是媽媽用我的頭發給我編的,不過護士姐姐說不能帶很久。”小女孩依然在笑,是病房裡唯一的生機,“哥哥你看,好看嗎?”
“好看。”鹿幼歌誇獎,“我幫你畫下來吧。”她說。
那一刻,她看到小女孩眼裡升起的星光。
第二天她拿到了本子本鉛筆,第三張病床上來了新病人。
她畫畫的時候,聽到小女孩跟那人聊天。
“我聽我媽說,有人痊愈了。”新來的小病人說,“隻有我們小孩子得了病,大人沒有,我希望我能快點長大,這樣我就不用生病了!”
“哇,”小女孩信以為真,問媽媽,“媽媽,我長大了,就不會生病嗎?”
小女孩媽媽哽咽說是,哄著她吃了點東西,但沒有例外全都吐了出來。
鹿幼歌頓了頓,認真給手下的Q版小人畫上烏黑亮麗長發。
她正給小女孩鮮亮的公主裙加一點細節的時候,小女孩突然嘔血,被緊急帶走。
鹿幼歌怔怔望著病房門,看著一個又一個人來來回回,步履匆匆,每個人身上都蒙著一層陰霾。
她像是看著他們,又像是什麼都沒看進眼裡,有一種恐懼悄悄爬上來,像是潛伏已久。
這一份恐懼是,他開始想,為什麼一次一次被抬出去的人,不是他?
為什麼死得人,不是他?
鹿幼歌這種念頭愈來愈強烈,如附骨之蛆纏繞著她每一根思緒,恍惚間她聽到自己開口:“她還能回來嗎?”
鹿幼歌甚至分不清,這一句是她再問,還是“這個身體”再問,疾病終於蔓延到她健康的心理。
“彆怕。”
她聽到這個身體的母親如此說道。
鹿幼歌聽到這句,猛地一個激靈,她想看清對方的麵孔,眼前卻倏地黑下來。
鹿幼歌頭一次感到由衷的恐懼。
那個女人的“彆怕”,帶著赴死的絕望與新生。
作者有話要說: 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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