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讓生者有那不朽的愛。”
——拉賓德拉納特·泰戈爾-《飛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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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兔和鐵鍋打著傘找到阿鳥時,她正靠坐在一道半塌的房簷下,目光放空,看春雨斜吹,澆萬物生長。
當然,如果轉去她的直播間,就會發現,她其實在直播畫畫。
那是個繪本,講了個不算很長的故事,人人都知道它是關於什麼的:七美德騎士、永無歸期的藍色太陽,內測限定的、僅有一百零八天的、照他們渡過冬日的陽光。
這是第一百零八天了。
四月一日,內測的最後一日。
正在規劃重建的拜瑞城迎來了今年第一場春雨。
淅淅瀝瀝的雨絲斜切天地,濡濕了這宏大的廢墟、洗淨了匆促往來的每一個人。
拜瑞的重建將是個大工程,但好就好在他們不必試圖在高空之上建一座華麗皇宮——事實上,經過這麼一遭之後,大家都對皇宮這個詞兒有那麼億點過敏……
就連一臉懵O接任了統治者一職的三公主都半點不想和這個詞產生聯係,以至於她甚至不安的想給‘蓋林皇帝’這鐵定不太吉利的職業改個名,現在正被部分玩家圍著攛掇直接快進到政體改製:正好也繼行美德賢者加蘭德的理想和部分名聲。
當加蘭德活著,無數人會想他死、另一半人則會想他活。可當他真的死了,所有人都會懷念他……
因為‘高貴的靈魂就像寶石一樣,在壞人眼中比在好人眼中更閃耀’。
可那都沒什麼意義了。
藍色太陽熄滅了?高貴的靈魂離去了?美德之星沉默了?——噢,最後一個是的的確確發生了的,他死時雷斯關隘發出了哭泣,而美德星座則陡然熄滅,目測未來一段時間內不會再亮起。
但這一切修辭,在同一個事實麵前,都如此無力。
【他走了。】
“……”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了阿鳥身邊,沒有收起傘,隻是撐著傘把三個人同時籠在一片幾近無風的狹小空間裡,抬起頭仰望天空。
半晌之後,鐵鍋關掉自己的寫作界麵突然道:“我轉職了,煉金術師。”
“我也轉了,魔動機械師。”大兔關掉自己的視頻剪輯界麵說,“阿鳥你呢?”
“……”阿鳥渙散在作畫界麵的目光收了回來,“我可能會轉奧術師吧,或者潛行者。”
“……啊?”大兔都愣了,“你……你不是準備轉戰士然後接騎士嗎?”
“昨天那波打的,是人是鬼都在秀隻有騎士在挨揍哈哈……”阿鳥撓了撓頭,“我想帥一點嘛!!”
“對我們你可以說實話的。”鐵鍋說。
“……”
阿鳥品了品自己現在百感交集的心情,輕聲道:“你們自己看吧。”
她從背包裡摸出了什麼東西,拿在手上,遞給了兩人。
兩人下意識接過,定睛一看:那是一封信,還有一把匕首。
——[加蘭德·羅斯戴爾的推薦信]
——[信物·賢者佩刃]
“‘大騎士的賞識’那個任務完成了,給的轉職證明就是這兩個東西。”阿鳥輕聲道,“推薦信是15級轉職證明,可以讓我在同級狀態下比他人擁有更高屬性成長。匕首是一把武器、也是一個信物,可以讓我在同級狀態下學到更多技能。”
“……但如果轉職,”大兔看著自己手裡那把曾差點加蘭德送出去的匕首,道:“它們就會消失?”
“啊。”阿鳥說。
於是春雨裡沉默了。
那雨越來越大,融入一片湖泊——那是是拜瑞山原址,如今直接被砸成了一片闊達三四千畝地的湖,湖水清澈甘甜、甚至還融合了些許生命秘能,喝起來養生極了……
每次聽到這話,玩家們就感覺很草:那能不養生嗎??生命女神就死在那兒!!
除此之外,部分新功能也終於在這內測最後一天開啟、‘故事模式’裡也增添了一個虹色名字的係列故事《星照之人》,目測跨度囊括了加蘭德父母死亡後第三年的十歲到這場永久改變地形的拜瑞之戰。
而加蘭德的角色卡麵也變了。好感度30的普通卡是一杆斷槍斜插在廢墟上、而他背對鏡頭的樣子,好感度50是他在夕陽下騎馬提著白色刺槍的樣子,80是他初見時走向他們的樣子,90是他微笑著站在海邊陽光裡的樣子。
沒有100。
沒人得到了他的好感度滿值,也就沒人能拿到那個現在才被標注的滿好感度獎勵:[加蘭德的額冠]。
但與玩家外觀係統互通的角色卡換裝係統也開啟了……
當然,服裝模塊隻能靠肝副本和肝製作,而搭載於角色卡的服裝都會對卡麵立繪產生影響、同樣還能反饋於角色幻影。
絕妙的是:大兔和鐵鍋兩人的職業都是半脫產半戰鬥型,目前已開放的數百套服裝與飾品裡,等她們等級高了,至少能做出三分之一來。
除此之外,同樣的服飾物品還有各種不同的獲得方式,玩家甚至可以自己來或讓NPC試著仿製,一樣具有成功率。
這會兒,有加蘭德角色卡的玩家不是在哭著自閉就是在哭著刷衣服,觀眾不是在哭著自閉就是在哭著看玩家刷衣服,就這三個人賊鴞張,往危房底下一窩就開始發呆,完全不管節目效果的。
可這麼一看……節目效果好像又變得更美妙了:觀眾又增加了‘看著同人哭’、‘看著失魂落魄的玩家哭’這兩個品種,場麵極其之痛苦。
“在比爾欣斯頓那邊上線的幾個玩家說,他的副官尤金被他打暈留在了比爾欣斯頓……‘既然羅斯戴爾先生想讓我活下去,那我就活下去吧……’——他是這麼說的。就是表情看起來不是很想活的樣子……”鐵鍋嘟囔著,“他沒有收到任何命令,而他知道那是加蘭德對他的信任。”
“說到命令,之前他命令逐光來保護我們,它就來了,現在一直臥在湖邊,誰喊都不理。”大兔說。
“那湖取名字了嗎?”阿鳥問。
“取了。”有個聲音說,“叫‘星照’。”
不遠處,沒譜茶走了過來,收起自己的傘,坐在離三人不遠的地方。
“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心意……但實話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還有人想叫它彩虹湖之類除了顏色毫不沾邊的名字呢……更絕的是斯凱團長,他張嘴就來了一個‘加蘭德羅斯戴爾你個小兔崽子太沒人性了湖’,結果被海登他們拖了下去,綁在床上繼續休養骨折傷……”
三人:“………………??草。”
於是四人就聊了起來,全然不再說有些大家都知道或許忘不掉的事兒,隻是笑。
看吧,人總有一天會學會顧左右而言他的。難過的時候、尷尬的時候、覺得自己要失去什麼了的時候……就好像多想想彆的、說點兒和現況不相關的事兒,他們就能抓住時間的尾巴了。這大概是一種意思意思說一聲的阻礙挽留,隻是表現形式委婉到讓人想扇之一巴掌。
可又過了一會兒,雙鏡拎著法杖頂著護盾溜溜達達的跑來了,帶著明顯已經轉職潛行者的雪山和轉了戰士的羅天夜沉,大老遠就在跟四人打招呼:“你們看到沒!高好感度的有特彆功能啊!!”
原本正想方設法把話題發散到天際線的四人猛一瞪眼,目光陡然犀利起來,同步打開卡牌盒子!
“我好感度是93。”沒譜茶驕傲的宣布,仔細看了看,“哦……我可以……可、可以在登記為自己家的地方讓可交互的加蘭德幻影長存???”
三個深呼吸的時間裡,他的表情從‘好耶大驚喜!!’靜靜扭曲下來,最終定格在了‘m策劃我覺得你想我死’。
“……我好感度隻有81,隻能讓他周末的時候在……”鐵鍋默默撓頭。
“80,同樣水平。”大兔捂臉。
“71,可以讓他偶爾來一趟。”雪山舉手。
“33……”羅天夜沉左顧右盼。
“68…………”雙鏡自己也沉默了。
隨後,所有人一同看向阿鳥:“鳥哥你呢??”
“等等啊我畫完這筆…………”阿鳥抖抖索索的摳完最後一點細節並保存文件發布繪本,把卡牌盒子從作畫界麵底下拉出來、和好感度彈窗一起並列。
“……99。”她輕聲道,“除那些功能以外,我在外麵也可以隨時召請他。”
沒譜茶麵目全非。
“明明是我……誒不對,還真是你先來的……”他喃喃道,“太太您同人刀的我好苦,和老婆的好感度也比我高嗎……”
阿鳥:“……”
她默默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