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是修·昂希斯,”她柔聲道,“是這個家裡,在恩修之外的另一個孩子。”
她伸出手,痛惜的撫摸修與她高度相似的臉龐,嘴唇顫抖。
“對不起,孩子,我拒絕承認‘恩修’已死,就試圖填補你,卻從沒想過,你會不會想來到這片殘酷無情的世界……”
“而迦倫,他從不逃避任何事,也從不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感想,但他太過強大了,強大到即使隻是一個‘如果恩修長大了,會是什麼樣?’的短暫幻想,都會影響你、控製你、讓你‘奉獻’出了獨立決定很多事的能力……”
艾琳喃喃道,銀亮雙眼看著另一雙銀白眼睛,如此痛苦,如此靜謐。
“對不起,孩子,我將你從痛苦中帶到這世上來……”
“……卻沒能讓你笑著走下去。”
黑暗大空之中,迦倫猛地抽刀,猩紅血線般的利刃破開邪神胸腔,隨後他就反手一抓加蘭德,直接把一臉‘你怎麼又這樣!!’的金發騎士順著那道虛無裂痕撇了進去,自己也飛身追入。
‘哢!’
最後一片晶球外殼也化作濃鬱秘能,悄然飄散,離修而去。
複生者的身形比母子二人加起來都更凝實一些,但失去一切力量、又沉沒蒼白永恒的他,也沒什麼可能再做出有效操作了。
正在神軀裡搞破壞的迦倫與加蘭德,讓他連驅使這份主意識剩下的部分去控製神軀的可能性都沒有。
力量、知識、記憶、感情……
一切的一切都在離他而去,而他無能為力。
可複生者已經不生氣了。
他隻是茫然的看著艾琳與修,嘴唇動了動,卻沒能吐露什麼挑動人心的話語。
最後,他緩緩閉上眼睛,任由他曾以為倚仗的複生支流衝刷著他,任由那永恒洄流的輪回,將他帶去海的儘頭。
而艾琳,她依然沒有看那導致了她一生悲劇的幕後黑手之一。
她隻是又帶起了那樣熱情而真摯的明朗笑容,這次,卻正是‘人’的模樣。
麵對看不見這一切的修,她微笑著閉起眼睛。
片刻之後,她最後擁抱了一次黑發的沉默少年。銀光破碎散逸,與修靈魂表層那一片銀色光霧一起,蓬作海中的星沙。
那早該湮沒於冰原之風的靈魂,終於還是消散而去了。
一聲“對不起……”與那散碎銀光一同漂流,沒入光的海洋消失不見。
“……”
在她滿懷屬於‘人’的愧疚與痛苦離去時,自聽到那句話之後就一直沒做出什麼回應的少年人忽然伸出手,卻沒能抓住冰冷海洋中僅有的一絲溫暖。
‘哢。’
在他心口,失去保護的最後一點青光裂散。
迦倫的呼吸猛地顫抖了一下,一拳握碎了一顆區域核心。
但他不止沒有悲傷,甚至依然麵無表情,連那點刻意諷刺敵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在邪神蠕動著卷壓向入侵者的胸腔裡,他抽刀而出。
這個故事,當然沒這麼容易結束……他還有太多未竟之業……
“……沒關係,”他的孩子悄然破碎,散化而去,“沒關係……”
蒼白的海洋帶走了他的一切。
沒關係。
迦倫·昂希斯,其實早就失去一切了。
他唯二沒有失去的,是他的自我,與他的刀啊。
【他們……到底還是不能,見一麵,是嗎?】
【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的一家老婆……就這樣……又隻剩一個了……??】
【我現在表情麻木,感覺自己被鈍刀子來回拋光】
【那哪兒是鈍刀子給你拋光啊,那是我們給鈍刀子拋光,再磨幾下差不多就夠味兒可捅了】
【*揪心】
【*心碎】
抽刀斬神,穿過無數恐怖阻隔,獵殺者飛入無星的黑暗。
迦倫·昂希斯,他沒再問出任何問題、說出任何話語,隻是深呼吸一口氣——這一口氣在某個瞬間幾乎讓他周圍形成一片秘能真空——在虛空中直起身來。
漆黑的幻影呼嘯而過,迦倫這半虛半實的精神體上,那由秘能構成的粗布衣袍瞬間被重構成了另一副模樣。是他當年常穿的常服,那一身艾琳送給他的黑衣。
利刃反握,獵殺者將那刀背夾在肘間,緩緩抽刀,拭去其上黑紅血漬。
他沒有痛苦。沒有痛苦。
沒關係,沒關係。獵殺者時常如此……
誰死了,誰活了,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