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人寬大的外袍還殘留著他身上淺淺的溫度,覆在安玖肩頭,帶來一陣融融暖意,驅散了身周的寒冷。
裴寂身量高挑,即便雙腿殘疾不良於行,身材也絕不瘦小。
那外袍一蓋下來,便猶如一個小小的帳篷,將安玖的身子整個籠罩其中,因她蜷縮蹲坐著,下擺直接拖在了地上。
她輕輕吸了吸鼻尖,聞見一股濃鬱的藥香。
這氣味縈繞在雪白衣襟中,方才他俯身給她披上外袍時,香氣更是明顯。
懂行的人一聞,便知這香氣絕非無意沾染,而是常年累月與草藥為伴,才能將這藥香融入到隨身衣物裡,舉手投足皆能散發出藥味。
這樣的人,不是身體有疾,便是行醫之輩。
安玖輕咳幾聲,像是被衝到似的,纖細手指抵著鼻尖,故意道:“非衣,你身上好濃的藥味。”
白衣人剛坐回原地,聞言身形一頓。
短暫的沉默後,他雲淡風輕道:“前些日子受過傷,敷了些時日傷藥,倒是不小心叫姑娘察覺了。”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1,當前為-102。】
安玖:“……”
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提醒一下他衣服有味道嗎?這都要扣好感度?
安玖無力吐槽,好在她心胸寬廣,並不計較這區區一分好感度。
反正都-102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她內心腹誹卻麵不改色,興致勃勃問道:“非衣,你為什麼要戴著麵具呀?你長什麼樣子?我可以看看嗎?”
恢複過來的少女逐漸顯露出大膽的本性,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哪怕不久前才險些遇難,此刻也活潑地好似不見半分陰霾。
裴寂顯然要跟她演一出翩翩公子救落難小姐的戲碼,耐心十足地解釋道:“在下在江湖中有些仇家,為防尋仇才整日佩戴麵具,是以不便在人前露出真容,姑娘海涵。”
這借口找得還挺好,謊話信手拈來。
“那我還是不看了。”安玖連連擺手,十分善解人意,卻又忍不住煩惱,“這樣的話我以後該怎麼找你呢?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救了我,我可不當那忘恩負義之徒!”
少女蹙著眉心,臉頰微鼓的模樣,倒是顯得莫名率真可愛。
如那大戶人家嬌養的小女兒,從未走出過家門,隻因看多了外邊的話本子,便也學了那一副俠肝義膽的做派。
白衣人瞥她一眼,他乃習武之人,較常人更為耳聰目明,即便黑夜中也將少女神色窺得一清二楚。
他神色晦暗不明,口中則不疾不徐:“姑娘不必言謝,非衣不過是舉手之勞,想來不論何人路見不平,都會出手相救。”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1,當前為-103。】
安玖這下是結結實實愣了,這回扣好感又是因為什麼?
她剛才好像也沒說什麼觸他黴頭的話吧?
安玖想不明白,又不好露出異樣之色。裴寂這人心思詭譎,誰知道他在想什麼,要是再扣她個幾十分,這任務乾脆彆做了。
她隻是眸光一閃,便連忙低下頭,在身上一通翻找,可惜她被擄走時都已入睡,一些配飾早已卸下,翻了半天才從脖子裡扯出一塊乳白色的玉玨來。
安玖將玉玨摘下,遞到白衣人麵前:“這個給你。”
白衣人沒動,掩在麵具後的眼眸看著那玉玨,語氣狀似疑惑:“姑娘這是何意?”
安酒鼓了鼓臉頰,一臉認真道:“既然你不願意透露身份,那你拿著這玉玨,以後若遇上困難,便可來找我。我名安酒,安尚書家的女兒,有什麼難事都可以幫你解決。”
白衣人:“安尚書家的女兒怎會來九方城?”
此言一出,少女好似惱羞成怒一般,一把拉過男人的手,將玉玨塞進他掌心。
口中嘟嘟囔囔:“你不信我嗎?我說是就是,來這就是探親,誰規定安尚書家的女兒不能來九方城了?”
聲音很小,像是抱怨,偏偏又能被人清楚聽見。
男人指間握著拇指大的玉玨,羊脂白玉溫潤細膩,材質極佳。由於一直被少女貼身佩戴著,其上沾染了她的體溫,在這寒涼的春夜裡,攜來一絲溫暖。
隱約間,他似乎嗅到一抹帶著甜意的香氣,如花果般清新。
安玖內心自得,她這番操作肯定能刷一波好感度。天性驕蠻卻又率真的少女,傻乎乎地對救命恩人表達謝意,任誰見了都會產生好感。
然而下一刻,腦海中卻響起一連串的電子音。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1,當前為-102。】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2,當前為-104。】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1……】
【裴寂對您的好感度-2……】
【……】
好感度提醒瘋了似的,+1-2重複了好幾遍,她腦子都快炸了。
“草,裴寂瘋了?他是不是有病?這都不帶感動的?”安玖不可置信。
外麵看書還覺得腹黑瘋批人設好帶感,可真正和這種心思莫測的人相處,真的隻想快逃。
她一點都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如同踩著定時炸.彈,也不知什麼時候說錯了一句話,這人就在心裡猛扣她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