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微風帶來了一絲涼爽,驅散了白日裡的熱氣。
正是合家圍著餐桌,一起用飯的時間。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曆史非常悠久,在過去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更迭過幾次主人,曆經過修繕、翻修甚至重建,卻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許多新建的現代豪宅比起來,石砌的外立麵,巨大的弧形頂的玻璃窗格,厚重的帷幕窗簾,令這幢宅子看起來像被光陰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時在這宅子的餐廳裡,除了在國外留學尚未歸來的老四,東方戰區的總司令曹雄和他的長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邊,安靜的用餐。
四個男人用餐的時候很安靜,但都腰背筆挺,身姿如鬆。雖然回家後都換了舒適的便裝,也能看得出來軍隊打磨出來的痕跡。
即便是並沒有進入軍部而是選擇了從政的二子曹斌,也因為從小被父親嚴格訓練,一點也不比這飯桌上的其他三個製服係的男人差。
飯桌上氣氛低沉,隻有筷子碰到碗碟邊沿和咀嚼的聲音。
這並不是因為父子關係不好,無話可說,而是因為曹雄這位年過半百的大家長,眉目陰鬱,情緒低落。
三個兒子不動聲色的交換了眼神,都希望其他的兄弟能率先開口勸一勸老父。奈何沒人知道該怎麼勸。
這做父親的,因為情人的去世而心情鬱鬱,讓做兒子的,到底怎麼張口勸呢?
就隻好繼續沉悶的扒飯。
率先開口的,卻是曹雄自己。
沒有預告,突兀的就宣布了一件已經決定了的事:“你們成姨不在了,她女兒還小,我讓老周過兩天把她接過來,以後就住在咱們家,到她成年。”
長子曹陽和二子曹斌對看了一眼。
三子曹興心直口快,問道:“她沒彆的親戚了嗎?”
“沒有了。她媽媽就是獨女,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遠房的親戚沒有有來往的。她這些年……”曹雄頓了頓,道:“隻有我。我答應了她照顧她女兒,她才放心走的。”
第一個她明明說的還是沒了親人的小女孩,後麵的她就又轉到了剛去世的那個女人身上去了。
老二曹斌、老三曹興就都去看他們的大哥曹陽。
曹陽肩寬腰窄,身體修長結實,完全就是曹雄年輕時的樣子。他坐在那裡,眉目不動:“行,以後就養在家裡。多雙筷子的事兒,成姨陪了您這些年,也算沒辜負她。”
曹雄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又似乎更陰鬱。讓兒子們感到很難把握。
他最終歎口氣,擱下筷子:“你們吃。”
“您再吃點啊……”老二曹斌勸道。
曹雄搖搖頭,起身離去。
兒子們目送父親離開。
在外人眼裡,這年過半百的男人依然挺拔,巍峨如山。但熟悉他的兒子們卻知道,幾天的功夫,父親就現了老態。
兒子們不由得都感到心酸。
外人以為,在這種權勢之家,當兒子的必然是厭惡乃至憎恨父親的情婦的。這中間牽扯到許多的家庭內部的不和睦,以及和這些兒子們息息相關的利益糾葛。
但在曹家,並沒有。
曹家的兒子們都知道,他們的父親已經做的不能更好了。
十五年前,母親去世的時候,父親才三十九歲。他是軍方炙手可熱的少壯派,想和他聯姻的人家,很多。而且這些人家,都有著或深或淺的背景。
正當壯年的曹雄看著家裡的四個兒子,曹陽十四歲,曹斌十二歲,曹興十歲,曹安八歲——四個孩子非常整齊的每個人間隔兩歲,他考慮了很久,想到後母與繼子的相處,也考慮到如果再生出孩子和妻子留下的四個孩子之間可能產生的利益衝突……他最終選擇了獨身。
像他這樣的男人,當然不會沒有女人。但無論逢場作戲也好,純粹的交易也好,他從來也不會讓這些女人影響到他的兒子們。
兒子們也因為太年輕,還想不到即便是像他們父親這樣剛硬的男人,在解決生理需求之外,也是……需要人陪伴的。
曹雄就這樣獨身了七年,直到八年前,遇到了這個叫成婉的女人。
那是一個雨夜,小腹凸起的女人疾衝過馬路,一意尋死。幸而曹雄的司機受過特殊的訓練,關鍵時刻一個漂移避開了這女人。然而成婉雖沒被撞到,卻依然跌倒在了地上,血順著小腿,蜿蜒流落在地上,混合在雨水中消失不見。
下了車的曹雄毫不猶豫的將地上的女人抱到自己車上:“去醫院!”
“首長!”警衛員叫道。
曹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馬路邊上,小小的女孩兒噙著淚,淋著雨,站在那裡,茫然無措,驚恐張皇。
和她的媽媽一樣。
在醫院急救室的外麵,警衛員去便利店買來了大毛巾,給小女孩擦乾了頭發和身上的雨水,像鬥篷一樣將她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