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裴年鈺拿起蘸了酒精的棉球,毫無預警地便按在了他右臂一道深長的傷口上。
他隻是嘴上訓他一下,然後讓痛感轉移他的注意力,從而讓他不要再這麼囉嗦而已。實則並沒有懲戒之意,是以力度不重。
然而樓夜鋒猝不及防地被一陣疼痛襲來,又兼之主人的那句話,他自然便以為這是主人的怒火。頓時心下一緊,手臂輕輕顫了顫,隨即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將右臂完全停住不動,任由主人施為。
裴年鈺見他被疼了一下卻毫無反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轉頭去看,隻見樓夜鋒臉色發白,眼中滿是惶恐與歉疚,頓覺不對,立刻將拿棉球拿了起來。
下一刻,樓夜鋒直接翻身跪在了地上:
“主人,是屬下失禮了,屬下萬萬不敢有置疑主人的意思……”
“…………”
裴年鈺靜靜地看著那人的發頂,心中隱隱作痛。
他們相處了十年了。
論察言觀色的細致入微,恐怕自己都比不得樓夜鋒。
可樓夜鋒他……此時竟然沒有聽出來自己並非真的生氣。
他竟是將自己的訓斥當真了。
裴年鈺歎了口氣:
“抱歉,我沒有氣你的意思,你先起來再說。”
樓夜鋒不敢再違命,連忙站起,隻是仍然低著頭。
裴年鈺依舊將他推回榻上躺住,隨後緩緩問道:
“夜鋒,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其實樓夜鋒也想問,主人您今天這是怎麼了,赦免了自己那般天大的罪過已經是格外仁慈了,為什麼還會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連那等伺候人的活計都要自己親力親為……
即便放在他以前,他還是那個令人信重的影首的時候,主人這般突然的親近也會讓他手足無措,更何況他現在隻是一個侍君罷了。
然而他哪裡敢問出口,隻得垂眸道:
“主人……屬下,屬下實在不值得您如此對待……”
裴年鈺心下頓時了然。
他知道樓夜鋒對於他做的那事仍然心中有結,他似乎覺得有愧於自己,所以才對自己如此小心翼翼……甚至對於侍君這種名分都甘之如飴地接了下來。
他隻覺得這事又好氣又好笑。
麵前這人,自己寵了整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就是膽大包天給自己下了回藥麼,至於麼。更何況,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裴年鈺歎了口氣。
還能怎麼辦,繼續寵著唄,直到寵回來為止。
“樓夜鋒,樓侍君,你聽好了,現在你可是從裡到外都是我的人了,我想怎麼待你,這個你說了不算。”
“……是。”
“沒有下次。”
樓夜鋒聽得主人如此嚴厲的話語,聲音顫了一顫:
“……是,屬下遵命。”
隨後裴年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看著他手腕上深重的紅痕,柔聲道:
“我給你上藥。”
樓夜鋒愣住了,主人那雙手帶著溫潤的熱度,觸感是如此輕柔卻清晰,漸漸地貼近自己。
裴年鈺麵對這個總是讓自己心疼又無奈的人,此時絲毫不再吝惜自己的溫柔。
他一邊緊緊地握住樓夜鋒那雙瘦削的手掌,一邊用眼睛專注地盯著傷口,另一隻手則是一點點地將藥膏塗在傷口之上。
這一次,他動作很輕很小心,唯恐再次弄疼了他。
樓夜鋒身上的傷口不少,待裴年鈺皆處理完,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饒是裴年鈺現在有深厚的內力在身,這般細致的活做了這許久,也確實耗費心神,竟是在不知不覺中滲出了汗水,打濕了額前的幾綹青絲。
這期間,樓夜鋒唯恐惹了主人厭煩,沒再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主人施為。
他就這麼看著主人用他並不算熟練的動作,為他一點一點小心謹慎地處理著傷口,直到累到如此境地,依然沒有半分不耐。
這是他仰視了十年的主人,亦是他在心中偷偷傾慕了五年的主人……
樓夜鋒抬頭看去,主人那原本清俊如仙的麵容沾了些微薄汗,在昏黃而溫暖的燈燭映照下,竟是多了三分煙火氣息。
……如同天上的神因了垂憐世人,降落凡間。
他一時竟看得癡了。
裴年鈺終於收工,站起身來,順手抬袖抹去汗水。
卻無意間正對上了樓夜鋒那雙眼眸,那雙眼中不複平日的冷厲或是恭謹,竟似是溫柔情意,深沉湧動,脈脈不得語。
裴年鈺心中一怔,動作頓時停滯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那眼神便如同流光一閃而逝,旋即又恢複成無可挑剔的恭敬。
裴年鈺:“………………”
作者有話要說: 裴年鈺:我都看見了,老樓你就是暗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