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命令一下,門外早已等候許久的禦膳房禮侍們排著整齊的長隊進了殿來,隨後在大殿之中的各個宴桌之側站定。
這些禮侍們負責給殿中的這些一品官員和王公們端菜、布菜、服侍用膳等,畢竟每個人百八十道菜,讓他們自己去夠那肯定夠不著,且動作有失體麵。
至於殿外那些一品以下的……反正菜品不全,擺不了多少,自己吃去吧。
裴年鈺本來沒多在意,這本是每次宴會的程序之一。因為向來入殿不許帶自己的人,都是由禦膳房禮侍們來負責這些,是以他見了這長隊,也沒多想。
直到他身側的那個禮侍在他身邊微微垂手站定後給他塞了一個紙條,裴年鈺這才發覺有什麼不對。
他身後的這個人……氣息感覺好熟悉啊……
不過裴年鈺當然沒有貿然抬頭,而是把手放到宴桌下麵,展開了紙條:
“主人,是我。”
無比熟悉的字跡。
而裴年鈺則是知道這確非他人模仿,畢竟沒人比他更精通於書法一道,當年那個讓裴年晟繼位的聖旨還是他親自偽造的……
裴年鈺低聲向旁邊說道:
“你怎麼突然想要進來了?這要是被林寒的手下抓到……”
以樓夜鋒和裴年鈺多年的習慣來說,本來他們兩人之間是從來不會互相瞞事的,尤其是這種事關安全的問題。
但是今時不同以往。樓夜鋒隻怕他照實說了“我覺得可能會出事所以來保護主人”的話,未免會讓主人一直提心吊膽。要是真出點什麼幺蛾子,卻反過來讓主人對他牽腸掛肚來保護他,那可真是事與願違了。
所以樓夜鋒隻得瞎編道:
“我……屬下掛念主人,怕這些宮人伺候不好。他們哪裡知道主人喜歡吃什麼菜呢……”
裴年鈺立刻不輕不重地“哎呦”了一聲,打趣道:
“樓教習這職責範圍可真廣,還管著主人能不能吃到自己喜歡的菜呢?”
“…………”
樓夜鋒臉色微紅,頓生搬石砸腳之感,乾脆閉嘴不說話了。
裴年鈺端起茶杯,以袖遮麵,同時悄悄向後看了一眼——
隨後差點沒把茶水噴出來。
樓夜鋒他竟然半點沒有易容!
這,他怎麼混進來的?
樓夜鋒似乎是看出了主人的疑問,低著頭目不斜視,在他身側悄聲說道:
“主人莫慌,進來之前是易容的,在進殿的路上我給撤了。”
裴年鈺微微頷首表示聽到了,不過依舊有些疑惑不解,這……故意卸掉易容又是何必多此一舉呢?
樓夜鋒暗暗笑了笑,輕聲道:
“逗一逗林寒罷了。”
裴年鈺:“…………”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惡趣味!
果不其然,正在房梁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殿的林寒在看到了樓夜鋒的那一刻已經氣炸了肺。
他不覺得樓夜鋒是進來專門保護他主人的,一則他內力沒了,保護個毛線。二則以前裴年鈺參加宴會的時候都是用的宮裡的禮侍,從來也沒見樓夜鋒進來過。所以今年這次……
林寒看了看那兩個找各種方法偷偷咬耳朵的兩人,這畫麵進入他的腦海自動變成了四個大字:
打情罵俏!
這樓夜鋒當真不像個正常影衛,不過離開主人幾個時辰便如此饑【……】渴,非要待在主人身邊不成!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樓夜鋒悄無聲息地就這麼混了進來,而他的手下影衛沒有一個發現的,這讓林寒的麵子往哪擱?
而且還故意卸了易容,豈不是在暗地裡諷刺他林寒帶的影衛水平不行麼?
他陰森森的眼神盯著樓夜鋒半晌,才終於很艱難地把不善的眼神收了回去,繼續巡視大殿。
………………
禦膳禮侍就位之後,才終於是幾百個宮人們如流水般端著第一道菜進上。
在原先大靖朝的宮宴之中,不過是各種大鍋燉煮海量的肉,酒池肉林,顯得氣派無比。
而此時此刻,當第一道菜進上之時,原本各自交談的群臣全都安靜了下來。
無他,實乃這些宮人們端著的鍋子實在有些小了。
宮人們將鍋子上的瓷碗拿下來,那瓷碗不過一捧大小,放到了各自的宴桌上。
一旁的禮官機械地念道:
“進——金鳳珠玉湯!”
隨著這一聲的報菜名,眾臣頓時又是一愣。
以前不過是報一下xx一鍋,何時有過這等菜名了?
身後的宮人們齊齊伸手,將蓋拿了起來——
那碗中的底層鋪著滿滿一層橢圓形的鵪鶉蛋,湯上飄著做成簡易鳥形的黃金豆腐,繞成一個環。中間有一小撮白色不規則圓形的麵團疙瘩堆了起來,如同一個小島一般,熱氣從中蒸騰而出。
眾臣們還沒等對這如此精巧而細致的菜品作出什麼感歎,便已經聞到了這清湯之中的淡淡山珍鮮香。那黃金豆腐隨著瓷碗的剛剛落下,還在湯中輕輕晃動著,看起來極為軟滑誘人。
這既清淡又層次分明的湯品香氣實在勾人,直往他們鼻子裡麵鑽。讓他們餓了許久的胃迅速開動起來,幾乎同時在那厚厚的朝服之下,悄悄咕嚕了一聲。
諸人麵麵相覷,沒多說話,心中諸多猜測自不會提出來,隻待陛下開動,他們便也好趕緊嘗嘗。
而在這時,秦太傅卻未動碗筷,而是看著自己的碗,一臉痛心疾首地喃喃自語:
“這金鳳白玉湯聽著名字雖然大氣,可觀用料不過是豆腐素丸麵疙瘩罷了,如此菜品居然也能登上這宮中宴桌,如何能擔當的起我大靖邊的顏麵……陛下做事常違祖製,不妥啊不妥。”
裴年鈺自然在一旁聽到了,隻笑了笑,絲毫沒有在意。
這秦太傅乃是兩朝老臣,彆的都好說,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古板。當年便如此——誰是正統便向著誰,前太子被廢之前便指點過不少,後來裴年鈺當了太子,他依舊一視同仁。
再後來裴年晟做了皇帝,這秦太傅竟也儘心儘力地出謀劃策,如此這般的作風,卻依然高居朝堂多年,也是神奇得很。隻時不時地對裴年晟的各種改革措施頗有微詞罷了。
而現在……
裴年晟可沒有他哥哥這麼好脾氣,更何況今日這些宴席菜還是他哥哥費心費力熬夜為他設計出來的,聽得這話如何能忍?
於是裴年晟忽然開口道:
“秦太傅說的實在有理。這樣吧,秦太傅既然覺得有辱您的顏麵,那麼秦太傅自然可以不吃這些您覺得有辱顏麵的菜品。”
裴年晟還用了點內力,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殿裡麵的人都能聽到。
這下好了,原本是秦太傅自己嘀咕的事,被裴年晟這一句傳播的整個大殿都知道了。
於是其餘眾臣,無論是同陣營的還是敵陣營的,全都齊齊地轉頭看向他,同時心中幸災樂禍起來,隻眼睛盯著他,生怕錯過一點熱鬨。
那秦太傅頓時傻眼了。
“臣……臣下……”
他隻不過是無意間抱怨了兩句,哪裡是嫌棄這湯自己不想喝的意思啦?
陛下坑我!!
他看了看周圍群臣的圍觀眼神,又看了看湯裡的軟嫩鮮香黃金豆腐——
秦太傅決定厚臉皮一次,把周圍的目光權當做看不見,徑自用勺子舀了一勺湯送入嘴中。
看見係統裡的美食值丁零當啷地開始入賬,裴年鈺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裴年鈺:老樓你怎麼老是欺負林寒啊。
樓夜鋒:主人你不懂,那是我的人生樂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