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吾皇順意臣子心
林寒聽得裕王殿下如此說, 先是驚愕了一瞬,隨即順從地應了聲是, 而後默默地將身上的鬥篷脫了下來。
裴年鈺雖然介意他穿樓夜鋒給的衣服, 到底不會讓受著傷的林寒給真的凍著了。於是便沒有喚丫鬟,而是派靜心湖附近的影衛去庫房取一件鬥篷來。
那影衛輕功來去, 加之影衛辦事向來效率極高,因此不過片刻便取了來。裴年鈺遞給他:
“這件是江獺皮的,且從未有人穿過, 比夜鋒給你的那個還暖和些。夜鋒給你的那個畢竟他穿了些許年了,總舍不得扔, 毛掉了不少。”
林寒應是, 隨手將鬥篷係上。那鬥篷是深靛之色, 他穿上之後無端便給人一陣冰涼涼的嚴肅寒意,倒和林寒的氣質頗為般配。
裴年鈺見他穿這件還挺好看的,又道:
“這鬥篷……你穿過之後便贈予你吧。”
——其實主要目的是,他並不想讓這件林寒穿過的鬥篷再讓夜鋒拿去穿了,他府裡又不缺這一件衣服。
但是他也知道對於林寒這些沒有主人特地關照的影衛來說, 平日裡配發的製式服裝不會缺, 但這般比較有個人風格的衣服……恐怕林寒也沒什麼空去單獨令人做。
林寒愣了一下,這鬥篷既然是裴年鈺親手給的,那便算是王爺賜下的了。於是他連忙跪道:
“屬下謝裕王殿下賜鬥篷之恩。”
裴年鈺看著他用一絲不苟的動作做完了屬於影衛全套的謝恩禮節, 不由得心中有些無奈。到底不是他自家的忠犬呐……
然而林寒起身之後,心中卻苦笑了一聲。
他先前在湖邊沉思的時候,就是在計劃著在這王府的十天應當怎樣作為, 沒想到心中剛打定了主意,卻就這麼被裴年鈺給打亂了計劃。
說實話,他並不想讓裕王殿下表現出……對他過多的關照。
他當然還記得之前在宮裡養傷的那三天,他的主人帶著太醫專門去看望他,卻無意間發現了裕王殿下送給他的藥膳回禮時……
那個臉色有多麼難看了。
以林寒多年來服侍主人的察言觀色的經驗來看,那是一種直接浮於表麵的氣惱和……一種他看不明白的……彆扭?
總之不會是什麼好的情緒罷了。
是以林寒從主人的多次露出的表情中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的主人不喜歡看到裕王殿下關照他。
這也並不難猜,他林寒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他多年來手裡握著這麼多主人秘密卻依舊好好地活到了現在,不就是靠的他是孤臣,從不與其他人有半點交往聯結。
裴年鈺和主人即便兄弟兩個再親近,他的主人自然不會樂意看到他和裕王殿下有什麼額外的交情。
林寒能得出這個結論,這還歸功於裴年晟在談論他哥哥的事情時從來不隱藏自己的神色和喜怒,與麵對那些朝臣們全然相反。
是以,自以為參悟了主人心思的林寒方才就暗自下了決定——絕對不能再讓裕王殿下在這十天裡對他多加關照了,否則十天之後若是被主人知道了……豈不是要出事?
可偏生裕王殿下這個性子實在是仁心泛濫,人家王爺要屈尊關心他,他還能拒絕不成?那豈不是成了不給王爺麵子。
如今之計,能讓王爺放棄主動關心他的法子,自然隻有他做些什麼能引王爺反感,最好是……相看兩相厭。王爺再仁厚,也不會紆尊降貴來關心一個他討厭的人吧。
那他就清靜了。
林寒看著光禿禿結了冰的湖麵,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隨著這空蒙的湖光,漸漸亦變得有些出神。
裕王殿下……主人……
他閉上眼,忽覺周身一陣寒意襲來,直凍到了他的心裡去。
裴年鈺見他不知為何忽然身子抖了一下,以為他是剛才脫鬥篷的時候被凍著了,不由得有些歉意。於是他戳了戳林寒,將自己手裡的點心攢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並且往前推了推:
“我帶了些點心過來,林寒你要不要嘗嘗?”
那盒子裡的點心是剛做的,還熱乎著。裡麵有幾塊流沙芝麻酥,薑黃色的外皮剛烤好,又酥又脆微微鼓起,上麵撒著芝麻鹽,無論是看起來還是聞起來都香酥之極。
他本以為林寒必然會吃,於是一邊推過去一邊隨口聊道:
“說起來你這麼一大早來這湖邊做甚。雖然你住的院子離這裡近,不過為何不好生養傷……”
誰知林寒卻先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回裕王殿下,屬下此來是因為昨日夜裡,樓執事在給屬下送藥膳的時候,邀請屬下前來觀看您習武,從而與他一起討論他設計的招式功法中有何不足之處。”
裴年鈺:“…………”
昨日夜裡?送藥膳?邀請他一起討論?
他將點心推出去的手又默默地把點心盒子收了回來,利落地扣上了蓋子。
林寒看著裴年鈺的動作,麵無表情,隻作不見。
裴年鈺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隨後酸溜溜地問道:“夜鋒他,和你關係還挺好啊……”
林寒頷首道:
“各為其主,也談不上多麼好……”
裴年鈺感覺略略舒坦了些。
“……隻不過以前在這影衛營的時候,屬下與樓執事算得上是各個課項都為最佳的,是以經常與他探討武學等等……”
裴年鈺方才的舒坦一去不回。
他噎了一下,心道這算是獨屬於學霸間的友誼啊……也難怪夜鋒會邀請林寒過來一同參詳招式。
想到這裡,裴年鈺不由得有些鬱卒——可惜了他在武功方麵的天賦完全是個渣,他家夜鋒和他在這上麵,完全沒有共同語言。所以夜鋒才會直接找他聊都不聊的吧。
唉,他這是被嫌棄了嗎。
隨後裴年鈺有些好奇地問:
“據我所知,你們影衛營不是每年都要淘汰一批人出去?聽說互相之間競爭還挺激烈的。這樣的環境下,你和夜鋒也能相談甚歡麼……”
林寒似乎是有些冷,攏了攏鬥篷的兩側,將自己包裹起來,神色淡淡地道:
“是,居末位的要被淘汰。不過從來淘汰不到我們兩個身上,所以……其實我和他經常討論的事情之一,便是今年誰又要出去了……”
裴年鈺:“…………”
他看著林寒那張麵癱臉,史無前例地覺得——這貨好特麼裝13啊!
你厲害,你了不起,你和夜鋒都是大佬,行了吧。
裴年鈺磨了磨後槽牙,想到這貨是剛受了傷,到底還是按住了揍他一頓的衝動。
他斜眼看了看林寒,見這家夥披著自己給他的鬥篷一臉酷酷地看著湖景,就想著能不能把他請離。然而人家是樓夜鋒請過來的,自己掀了夜鋒給他的鬥篷也就罷了,再把他給請走就太說不過去了……
正自想著,忽然一個黑衣影衛在他王府的另一個影衛的陪同之下來到了湖邊。
那影衛見了裴年鈺,徑自向他見禮:
“屬下參見裕王殿下。”
裴年鈺知道這絕不是自己府裡的影衛——因為這人的衣服和自己府裡的影衛還是有著細微的區彆的,便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是……?”
那影衛抬起頭來:
“屬下方恒。”
裴年鈺繼續愣:
“哦哦,是你啊。……你來做什麼?”
方恒語塞,心道王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幾天就不記得了。連忙解釋道:
“回王爺的話,之前屬下在宮中衝撞了王爺,王爺您罰屬下……在您習武的時候為您練招……”
“哦……這樣啊……”
裴年鈺若有所思,想了又想,最後忍不住問道:
“……有這回事???”
方恒:“…………”
林寒也無語了一瞬,最後道:
“確有此事。王爺您可能是隨口吩咐之後便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