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玉人拂處指尖寒
裴年鈺將那鍋療傷專用的藥膳給了樓夜鋒之後, 便沒再打擾他運功養傷。就著夜色,徑自回了自己的屋裡休息,畢竟第二天依舊需要練武。
許是這一日情緒起伏大了些, 又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裴年鈺這後半夜竟而睡得不甚安穩。
他先是夢見自己練武練岔了招式, 老樓又板起臉來訓他, 還要打他手心, 任憑他怎麼命令都無濟於事, 又無助又難過。
然而之後,裴年鈺又開始夢到自己武功大成, 天下第一, 隨隨便便就能吊打樓夜鋒。自然二話不說報了前夢之仇, 仗著樓夜鋒沒法還手, 在夢裡把他家夜鋒虐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夢中他的夜鋒被他給虐得奄奄一息了,裴年鈺忽然驚醒了。
半睡半醒之間,夢中殘留的畫麵依然在腦海中留了個餘影,揮之不去。裴年鈺看著夢中的夜鋒被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的樣子,明知是假,心口竟也一陣尖疼, 忍不住按了一下胸口。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困倦地睜開眼看了看窗外, 天才剛蒙蒙亮,竟是比他平日起身的時候還早些。
裴年鈺:“…………”
這夢冗長無比,實際上他卻攏共沒睡幾個時辰。
於是裴年鈺一頭又栽回了被窩裡。
然而這亂七八糟的夢委實攪得他心情煩悶。他躺在床上, 一閉眼就是他把他的夜鋒殘害成慘不忍睹的樣子,弄得他心驚膽戰的,卻是再也沒有睡意了。
於是他隻好起身穿衣,去小廚房簡單地煲了一碗粥當做早膳之後,便去了靜心湖畔。
………………
裴年鈺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了,然而等他慢悠悠地踱過去之後,樓夜鋒已經站在湖邊等著他了。
京城深冬的天空總是陰沉而晦暗的。靜心湖的冰已經數旬不化,灰白色的天空壓著灰白色的湖麵,一片安靜的顏色中,那一抹筆挺而巍然的黑色身影倒是顯得紮眼起來。
樓夜鋒聽得身後石板路上未加遮掩的腳步聲,立時轉過身來。他彎腰剛想行禮,卻一打眼看見了主人臉上的疲憊之色和濃重的黑眼圈,頓時便停住了動作。
他微蹙眉頭,眼中浮現關切之意,上前一步問道:
“主人您……昨晚未曾休息好?”
裴年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是沒睡好。”
“……為、為何?主人可有何憂心之事?”
裴年鈺想到了自己那個夢,前前後後都和眼前之人有關,不由得眼神更幽怨了:
“都怪你,攪得我不曾安心歇息。”
麵前之人聞言一怔。
樓夜鋒以為主人指的是昨夜不得不為他趕製那療傷的藥膳,所以才不曾睡好。
他看著主人不掩倦意的神色,心中想到他之前那麼對待他的主人,可主人卻依舊掛念著他的身體,不由得心中愧疚更甚。
麵對主人如此直白的指責,樓夜鋒也不知該如何請罪才好——畢竟,他再如何受罰,也補不回來主人那幾個時辰的安眠了。他隻好眼中盛滿了愧疚,訥訥地道:
“對、對不起……都是屬下不好……”
裴年鈺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半頭的人垂首小心翼翼地道歉,一副恨不得把頭埋進那厚厚的黑鬥篷裡的樣子。仿佛當真是他跑到夢裡來來攪了自己安眠一樣,他不由得噗嗤笑了一聲,心情大好。
“咳,其實是做了個噩夢罷了。”
樓夜鋒見主人沒睡好不是他的鍋,卻沒有半分心安的感覺,反而更憂心了:
“……是什麼樣子的噩夢,竟然把主人擾成這樣?”
裴年鈺一本正經地將他的那個夢複述了一遍——當然是隻有第二個夢,而省略了前麵他又被樓夜鋒訓的那一段。
他說給樓夜鋒聽,本想看他吃癟的表情,誰知樓夜鋒聽罷,卻低頭不語。
半晌,他抬起頭來,神色有些複雜:
“主人,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您既夢到這些,想必在您心中亦是如此設想過。您既有懲罰屬下之心……何不遵從您內心的意願呢。”
樓夜鋒心中黯然了一瞬,他倒是希望主人能真的這樣做便好了……免得主人整日裡被他惹得生氣,最後還憋壞了自己身子。
裴年鈺噎了一瞬,這就有些過火了,看來之前自己鬨那一番脾氣,委實把他嚇得不輕。於是連忙道:
“胡思亂想什麼。我光是夢到這些就把我嚇醒了,怎麼可能真的這樣對你。不過嘛……”
裴年鈺忽然一挑眉,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
“我作為你的主人,我保留懲罰你的權力,你可得記好了,哪天要是惹我不高興了,嘿……”
樓夜鋒頗有些不是滋味:
“主人,屬下是您的影衛,性命本就在您一言之決中。屬下從不曾有忘,倒是主人,難道您自己忘了不成。”
裴年鈺見唬人沒唬到,頓時興致缺缺:
“咳。那個……那個……嗯,開始練武吧。”
“…………”
他先將昨日習得的第一式的變化之招為樓夜鋒演示了一遍,改正了幾個不妥之後,又將剩下的變招儘數學完了。
如此,第一式便算整個的學完了,剩下的便是不斷勤加練習,直到融會貫通,方能夠用於實戰。
裴年鈺練了三四個時辰,終於在將近黃昏的時候,一式動作行雲流水的使下來,將與他對招的樓夜鋒乾脆利落地勝了。
他的扇骨抵在樓夜鋒的衣襟之前,距離頸部不過三寸,而樓夜鋒手中的長劍方被他的招式蕩開去,尚未能回招。
雖然兩人都沒用內力,裴年鈺知道這隻是招式上勝了他而已,但他依然難掩眉間的欣喜之色,挑了挑眉看著樓夜鋒。
而樓夜鋒對抵在自己胸口的武器恍若不覺,眼中亦是浮現出淡淡的讚賞之意:
“主人這招使得委實不錯,您若是累了,今日便歇了吧。”
裴年鈺收扇回身,寬袖一擺,正色道:
“本王不累。昨日樓教習答應了本王什麼事情,樓教習莫非忘了不成?”
樓夜鋒看著主人一副“功課上得了好成績便要求獎賞”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容。
“屬下怎麼會忘呢,點穴手法而已,主人您樂意要學,屬下自然要教。”
“更何況,這折扇一脈的招式……”
話音未落,樓夜鋒忽然伸手,三指襲向主人的脈門。
裴年鈺並不知道這是空手入白刃的繳械功夫,他隻覺手上穴道一麻,手指一鬆,自己那扇子不知如何便到了樓夜鋒的手中。
“誒……?”
裴年鈺下意識地伸手去夠他的武器,卻根本抓不到一根毫毛。
“最早本就是脫胎於……”
樓夜鋒手腕輕輕巧巧的一轉——
“……判官筆法的點穴之術。”
隻聽得扇柄戳在衣服上“噗”地悶悶一聲,裴年鈺頓時保持著伸手的動作,再也動彈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