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 / 2)

從吞噬了瘟疫之痕彌漫在空氣中的深淵霧氣開始, 安黛爾就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

她的意識明明還醒著,她可以看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包括自己發絲枯萎, 身軀凋零,卻並不能重新醒來。

直到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叮!】

四周驟然黯淡下去, 純黑的空間中, 她的麵前出現了和她第一次和係統在意識海中對話的時候的光點字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顯得比起之前的樣子更加明亮和優雅了一些, 她甚至從中看出了幾分從容不迫。

“係統?是你嗎?”安黛爾問道。

從她總結出來了魔女第二信條, 並且到了聯邦這邊以後, 係統就一直處於失聯狀態,所以當她看到自己衰竭的時候, 心中其實還是有點慌的。

係統都不在了也不知道那些複蘇啊什麼的魔女能力還能不能用, 如果不能用了的話……還能從複活點讀檔重來嗎?

所以現在係統拉出了這個熟悉的空間後, 安黛爾反而放心了下來。

【宿主是否要在現在使用“複蘇”能力?】

安黛爾本來想要點頭, 但又想到了自己被拉入這個空間之前,光球沒入體內後, 她的身體逐漸複原的場景,於是猶豫了一下:“如果不用,我會死嗎?”

係統沉默了片刻。

【不會。】

“那就不用了。”安黛爾頓時拒絕道。

——她可是牢牢記得的, 複蘇這個能力有十天的冷卻期,雖然艾希曼來了,她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但是她並不會忘記艾希曼霸道無匹地直接拆了靈巫的家,這也就算了,和邪神對峙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關鍵是就算靈巫這一關過了,聯邦政府會這麼輕易地放他們離開嗎?

安黛爾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抱著非常悲觀的想法。

漆黑空間驟然失去了光。安黛爾不說話,係統似乎也沒有任何繼續的意思。安黛爾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任何從這個空間裡離開的跡象,不由得好奇道:“係統?還有什麼彆的事情嗎?”

係統回應之前,她又先想起來了一件彆的事情:“說起來之前說好的獎勵都還沒有發放——”

回應她的,不是熟悉的光點字幕,安黛爾的意識突然一沉,重新獲得視線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到艾希曼懷中抱著的自己的身體裡。

“這裡是……”她驚愕地看向四周,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伊婭修道院!

她是被回檔重來了嗎?

安黛爾正在驚疑不定,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並不受自己意誌的控製!

她走向了窗邊,恰好看到了來自蘭帕德家的那輛馬車停在了修道院的外麵,希薇和其他的人都站在院子裡,休斯·蘭帕德站在馬車前,似乎是透過窗戶看到她,衝她招了招手。於是她從樓上飛快地跑了下去,然後在所有人豔羨的目光中,坐上了那輛馬車,並且在和希薇告彆的時候,略微心虛地彆開了視線。

安黛爾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來到了原主安黛爾的身上,在經曆她之前玩遊戲的時候所過的劇情!

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了哪裡不太對,但是麵前場景如同快進一般變幻,容不得她神思,她隻得暫且放下了這個不太對勁的感覺,立刻跟上了麵前的進度。

馬車轉眼就到了一條河邊,安黛爾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但是馬車停了下來,顯然是要稍微休息一下,原主的性格和自己似乎完全不一樣,她更加乖戾而尖銳一些,對外界更加敏感。安黛爾隱約感覺到,原主的這份尖銳不僅僅是自己的性格使然,其中還有一份自己冒領了彆人身份後,因為害怕被發現,所以故意這樣做的刻意。

休斯站在河邊,連日的趕路也讓他疲憊不已,他蹲下來,用清涼的河水拍了拍臉,然後轉頭看向安黛爾:“小姐,您要來休息一下嗎?”

原主猶豫了一下,興許是休斯的笑容太過真摯誠懇,所以她心裡的防線動搖了。

她小步地走到了溪邊,蹲了下來,用手攪動著溪水,然後似乎是想要看看溪水中自己的樣子,所以向前傾身——

激變突起,平靜的河麵驟然凝聚出了一隻水箭,向著安黛爾的頭飛射而來!

安黛爾覺得自己的額頭甚至已經可以感受到來自水箭的殺氣和冰涼了,但是水箭就在堪堪刺破她額頭的時候停了下來,休斯抬手將水箭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的手上閃爍著魔法光輝,衝著安黛爾大喊道:“小姐,回馬車!”

她帶著驚恐,忙不迭地向著馬車跑去,路上還有來自彆的方向的其他攻擊,都被休斯一個人攔了下來,她跌跌撞撞地上了馬車,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毛毯,將自己蜷縮起來,這才感覺到了來自額頭的疼痛。

她伸手一摸,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全都是血。

刺殺和追殺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之後的所有畫麵裡,她身上的傷口不計取數,新傷疊著舊傷,她甚至為了方便,剪了自己的長發,她剪的倉促,原本漂亮的長發如同狗啃,她隻好帶上了帽子。

後來,在距離奧爾蘭斯隻有數十公裡的時候,比安黛爾身上的傷口更多的休斯死了。

原主安黛爾這一生,如果說從哪裡感受到了最多的溫暖的話,就是這位敦厚的蘭帕德男爵,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她親眼看著這位男爵是怎樣搏命保護自己的。

但是同時,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溫暖的虛假。他對她好,不是因為她本身,而是因為她冒領的身份。她實在是不忍心騙他到最後,卻又說不出口自己其實並不是她要找的人,隻能一邊嚎啕大哭,一邊駕著馬車,向著奧爾蘭斯衝去。

——是的,這一路上,她不僅學會了駕駛馬車,甚至已經親手殺過人了。

她以為奧爾蘭斯便是她的的光明所在,但是她錯了。

城門口,她被攔住了。

她沒有入城令牌,休斯早就已經陷入了昏迷,明明那些衛兵看到蘭帕德家族的家徽,就應該會放行的,甚至在路上的時候,休斯曾經說過,城門口的衛兵他都打點過了,但是現在,他們卻攔著她的馬車不讓她進去。

休斯還在流血,那些血順著馬車的縫,一滴一滴地流淌到了地上。

那一刻,原主安黛爾突然明白了,奧爾蘭斯從來都不是天堂。

附在她身上,安黛爾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安黛爾劇痛與撕裂的內心,感受到了她的絕望與不甘,她有千萬般無助,日日祈求的日冕女神卻並不會眷顧她,因為她不誠實,她冒領了彆人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騙局,這一切……都是她該受的。

最絕望的時候,一道聲音在她心裡響了起來。

——“要殺了他們嗎?”

——“你想要殺了這些人嗎?”

那道聲音帶著妖嬈和魅惑,是一道雌雄莫辨的聲線,安黛爾隱約感到耳熟,卻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自己從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原主有點仿徨。

她看著麵前繁榮巍峨的城門,透過城門,可以看到奧爾蘭斯的紙醉金迷,可以看到這座帝都,這座帝國的心臟,窮奇了帝國之力建造的城市有多麼的雄偉壯麗,看到香車寶馬,衣著華麗的人們走在大街上,他們的臉上露著輕鬆而高傲的笑容——刺眼的笑容。

他們無罪,他們的無罪便是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