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炙熱,明明是秋天,秋老虎卻來得這麼迅猛,枯黃的樹葉似乎不是因為季節,而是因為被這光曬得失去了生命力。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原本濕潤的土地現在卻已經乾得泛起了沙。
村民們走在前麵,他們手裡都拿著東西,有肉有菜,還有野果,甚至還有人手裡拿著野花,風吹來的時候,走在末尾的閒乘月似乎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
而在閒乘月身後,宿硯被林敏扶著,他隻能拄著拐,慢慢往上走,眼睜睜看著陳煒跟在閒乘月旁邊叨逼叨。
陳煒這個小白臉倒是比之前更白了。
宿硯矬了矬牙花子。
“閒哥。”陳煒用隻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問,“會有危險嗎?”
閒乘月看著前方肅穆的有些奇異的人群,聲音也不大:“會,跟著我。”
陳煒鬆了口氣,幾乎是緊貼在閒乘月身邊。
隻有宿硯在後麵看得雙眼冒火——我先來的!明明是我先!
林敏還在旁邊很真誠的感歎道:“閒哥真好。”
然後閒乘月的注意力卻不在陳煒或宿硯身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村民的背影上,跟上山前不同,上山之前村民的步伐是正常的,邁著八字步,拖拖拉拉,上山之後,村民的步伐忽然變得利落穩重。
他們到底要祭祀什麼?
祖先?
閒乘月看到了人群中的楊嬸,從頭到尾,楊嬸都沒有轉頭看他一眼,似乎之前對他的照顧並不存在,老村長的鑰匙串響了一路,驚擾了無數飛鳥,草叢裡終於傳來窸窸窣窣的動物奔走聲。
最終,他們停在一處山坡上。
山坡沒有植被,似乎曾經被誰放了一把火,燒毀了所有生機。
在山坡的儘頭有一處被人工挖掘出來的洞。
老村長走進洞內,閒乘月穿過人群,在村民們的目光走到洞口,在這慘白的陽光照射下自上而下的看下去,洞是入口,裡麵是鑿出來的台階,下麵的空間很窄,因為光線照得不夠深,閒乘月隻能看到台階的拐角處。
村長似乎在下麵擺了燭台,閒乘月能看到照在石壁上的跳躍火光。
很快,村長又走了出來,他一樣一樣的把綠豆糕和無根水還有酒,以及村民準備的祭品拿下去,他的動作很慢,卻又很莊重。
閒乘月發現站在最近一圈的村民臉上的表情都帶著隱隱的恐懼。
年紀小一點的村民雙腿似乎在顫抖。
他們祭祀的到底是什麼?
閒乘月忽然轉頭,朝山坡看下去,山坡下是一條河。
一條奔湧著的,猛獸一樣的河流。
所有線索忽然被連成了一條線。
他知道他們是來祭祀誰了。
今天會不會死人,死多少人,閒乘月不知道。
但破局的關鍵就在今天。
他在這個裡世界已經待得夠久了,這麼多天沒有換衣服,已經快讓他的忍耐力被崩到極限。
最後一次接過祭品,村長看了閒乘月一眼,他一言不發,下去擺好之後慢悠悠地走了上來。
他站定的一瞬間,村民們像潮水一樣往後退,他們甚至退到了山坡外,站在草地上,隻把任務者們留在原地。
任務者們也想退,但村民卻用一雙雙眼睛注視著他們,阻止他們往後。
但真正讓任務者們動彈不得的,還是村民手裡的斧頭和鐮刀。
老村長走到任務者們麵前,用一種古怪的,悼念一樣的強調,拖長了嗓音:“待會兒你們就下去,香燭燃儘,雞叫停下的時候你們要出來,記著,必須要香燭燃儘,雞叫停下——”
那隻被閒乘月抓出來,受儘磨難的雞,現在被扔在寸草不生的空地上,估計以為自己已經重獲新生,正昂首挺胸,器宇軒昂的來回踱步,雞冠鮮紅如血,隨時準備著高聲鳴叫。
所有人都站在山坡上,不敢上前,沒法退後,那黑壓壓的洞口像是能吞噬人命的怪物嘴巴,時刻準備著奪走所有人的生命。
村長仰起頭,喉嚨裡發出古怪的長音,當地俚語在他口中像是一長串沒有音調的咒語。
當他念完的那一刻,雞鳴驟然響起,雞鳴聲高亢尖銳,聲聲不停。
閒乘月率先走下了洞口台階。
入口窄且小,最窄的地方在拐角,一次隻能容許一個人通過。
體型偏胖的人必須瘋狂吸腹。
通過拐角,才能看到村長布置的祭品,老舊的燭台正燃著兩秒跳躍的燭火,最前麵擺著的就是糕點水酒,後麵則是水果雞鴨。
而祭祀的對象似乎就是燭台後的那一扇木門。
門上貼了黃紙封條,封條上用朱砂寫了什麼,像花紋又像文字。
雞叫聲還在響個不停,聲音似乎能穿破一切阻礙。
閒乘月沒有祭祀過,他隻在每年清明和鬼節去上過墳,後來跟媽媽去了大城市,到時候就準備個鐵盆,在樓下燒紙,燒完還得把垃圾處理了。
“怎麼祭祀?”閒乘月轉頭問哆哆嗦嗦站在他身後的人。
他一轉頭,把躲在他身後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我也不知道……”
“這個、現現代沒、沒人搞這種封、封建祭祀了吧?”
“應該要念、念什麼詞來著……”
“我們也不會啊!”
“要不,就鞠個躬?鞠個躬咱們就上去?”
似乎也隻能鞠躬了。
這裡也沒有香讓他們點,一群人亂七八糟鞠完躬就等著香燭燃儘。
那跳躍的火光似乎並不想讓他們如願,上下跳躍的火光帶起兩縷黑煙,慢悠悠的往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