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枚求婚戒指,夏啾啾突然覺得頭腦嗡鳴作響, 她感覺頭部劇烈疼痛起來, 忍不住扶著頭退了一步。
江淮安立馬上前扶住她, 焦急出聲:“你怎麼了?!”
“沒事。”夏啾啾抬起手,輕輕喘息:“我就是感覺突然頭有點疼。”
“我送你去醫院。”
江淮安立刻拉著夏啾啾要出去,她抬起一隻手拉住他,捂著頭沒有說話。江淮安知道她阻止的意思, 也不敢再動,就扶著她坐在了後麵的單人沙發上, 守在她身邊。
許多聲音翻滾進入夏啾啾腦海。
“啾啾, 你該醒了。”
“啾啾,回來。”
江淮安……
夏啾啾聽出來,是江淮安,是上一個世界裡,那個一直在陪伴她的江淮安!
她一瞬間有些茫然,江淮安還在?
那麼麵前這個人, 是誰?
“啾啾,”江淮安拉著夏啾啾,擔憂道:“你說句話,你現在怎麼了?”
夏啾啾迷茫回過頭, 看見眼前的江淮安,她張了張口, 一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對的……
她看著麵前的人, 慢慢拉回神智, 她已經重生回來,重新活一輩子了,一切都很好,一切就在前方,沒有什麼遺憾,也沒有什麼曲折。她的人生一貫順利,這一次也沒有什麼區彆。
她將手慢慢放到江淮安頭上,江淮安微微一愣,聽見她慢慢出聲:“江淮安……”
“嗯?”
“高考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你沒事兒了吧?”對於那個秘密,江淮安毫不關心。夏啾啾有很多秘密,他從來都知道。
第一次相遇她那冒冒失失的樣子,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江淮安,那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兒,可是他從來沒有問過。她有很多秘密,他不想,也不必發問,她想說是她的事,她不想說,那也無可厚非。
江淮安靜靜握著她的手,全身心投入在她此刻是否安好上。
夏啾啾慢慢笑起來:“挺好的,我剛才就是覺得有點頭疼,現在完全好了。”
說著,她轉過頭去,看向落地天窗外的煙花,江淮安仍舊單膝跪在地上,垂下眼眸,一動不動。戒指在他手心,他卻是沒有第二次勇氣,再去詢問她。
其實本來也沒有那麼著急,可是也不知道怎麼,他總覺得有什麼在追逐他,催促他。某天走在路上看見鑽石定製的店時,他突然就走不動了路。
現代社會,他們這樣兩個人的、沒有和任何人宣告、仿佛孩子玩過家家一樣的求婚,其實並不具備任何的效果。有一天分手了,想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場浪漫而已。可是唯有這樣的方式,才能安撫著他那焦慮不安的內心。
他總覺得有什麼在逼近,逼著他不得不去做出這樣的舉動來。無形中仿佛有什麼在推動著時間和行為,讓他總是有種感覺,他可能會隨時失去夏啾啾。
這樣的不安讓他急促於用什麼事情確定下來,或許彆人眼中這不過是兩個高中生自以為是的浪漫,然而此時此刻那句話,卻是他發自內心,用儘了所有勇氣說出來的話語。
所謂用儘了所有勇氣,就是說完之後,就再不能說第二遍。可是他不願意放棄,於是就這麼跪著,一句話都不說。
夏啾啾等了一會兒,小聲說:“怎麼還不戴啊?”
江淮安有些茫然,抬頭“啊?”了一聲。
夏啾啾扭頭看著煙花慢慢燃儘,讓手保持著隨意搭在扶手上的姿勢,有些羞澀道:“戒指……帶上啊。”
江淮安睜大了眼,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握住夏啾啾的手,將戒指帶上了她的中指。
夏啾啾還是不好意思回頭,江淮安捧著她的手,高興道:“等你法定結婚年齡,我們就結婚!”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啊?”
夏啾啾不好意思道:“你現在還沒看過外麵世界多大呢,就想著和我結婚,那萬一你以後找到真愛,和我離婚了,我不是很吃虧?”
“夏啾啾,”江淮安半蹲在地上,捧著她的手,笑眯眯看著她道:“你真的很像個小老太婆。”
夏啾啾回過頭來,睜大眼睛看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她明明還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麼就變成小老太太了。
江淮安想了想,又糾正道:“哦對,你不是小老太婆,你是那種,已經嫁人的那種,小少婦!”
說出這個詞,江淮安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咱們這個年紀,你就能想到離婚,想得也太長遠了。正常人不都是在想能不能熬到結婚的時候嗎……”
夏啾啾覺得有點憋屈,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她和江淮安,似乎還是有點年齡差距的。老黃瓜刷了綠漆還是老黃瓜,江淮安現在就是貨真價實的青蔥年華。
這個認知對於夏啾啾而言有的傷,她悶了一口血在胸口,看著江淮安一句話說不出來。
江淮安見她似乎有幾分真的要動怒了,趕忙挽救:“我和你開玩笑呢,你看我怎麼可能和你離婚,我答應你,咱們結婚的時候,我就和你簽協議,如果我們離婚了,我淨身出戶,你看怎麼樣?!”
聽到這話,夏啾啾愣了愣。
他們結婚之前,江淮安的確是主動拿了一份協議過來,寫明如果他主動離婚,就淨身出戶。
她不知道要怎麼描述此刻的心情,看著麵前的江淮安,她心裡有許多情緒翻湧。
如今的江淮安和未來的江淮安果然是一個人,哪怕是不同時間遇見,他們對她的好,卻都如出一轍。
她愛江淮安少年時那份少年純粹,也愛未來江淮安那份仿佛是被時間刷乾淨的通透溫柔。
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江淮安。
“那你答應我,”她抱著江淮安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未來,你也要一直愛著我哦。”
“當然的呀。”江淮安笑著回抱她:“夏啾啾。”
他的手撫摸在她柔順的頭發上:“以後每一年新年,我都陪你一起倒計時,告訴你我愛你。我沒能陪伴你的過去,可是未來你的每一年,我都會在,等到有一年,我們都老了,我先走在你前麵的時候,我就可以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麼?”
夏啾啾有些不明白,江淮安輕笑出聲:“告訴你,夏啾啾,我愛你一輩子。”
聽到這話,夏啾啾沉默下去,她靠在江淮安肩膀,抿著唇,一言不發。
後來她和江淮安在一起的時候,江淮安就是這樣的,每一年跨年,不管在哪裡,哪怕是在美國,他都會回來,陪她一起跨年,然後說那一句我愛你。
夏啾啾聽著他說話,總覺得有一種時光似乎重疊在一起一樣的錯覺。
於是她選擇什麼都不想,靠在江淮安肩頭,一言不發。
兩個人抱了一會兒,便分開了去,回到沙發上,兩人靠在一起,一時居然有些尷尬,也不知道做什麼。江淮安想了半天,抽出卷子道:“我再給你講幾道題吧……”
於是他們就講題講到了了一點半,夏啾啾有些困了,江淮安才送著她回家。
到家門口的時候,夏啾啾看著家裡的燈還亮著,她心裡就咯噔一下,和江淮安告彆後,她提著裙子,小心翼翼推開門,一開門,就看見夏元寶帶著何琳琳、夏天眷一起等在屋裡。
夏啾啾有些尷尬直起了身子:“那個,爸……媽……”
“彆說了彆說了,”夏元寶招呼著她:“你媽煮了湯圓,我說等你一起回來吃。跨年嘛,不罵你了,趕緊過來。”
夏啾啾聽了這話,愣了愣後,重重點頭道:“嗯!”
一家人進來,圍著茶幾,坐在地毯上,一人端了一碗湯圓在麵前。
夏啾啾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晚要吃湯圓,就早點和我說啊,我就不出去了。”
跨年那天吃湯圓,是他們家的特有習俗。
那時候夏元寶還沒發財,他們還在一個小鎮裡,70多平米的房間,住著四口人。夏天眷還是個隻會跟在夏啾啾後麵的小屁孩兒,夏啾啾是一個喜歡提很多要求的小屁孩。
那時候過節沒有這麼多花哨,夏啾啾看見彆人家跨年有很多玩的東西,就和夏元寶何琳琳說,他們也要一個專門的跨年儀式。
何琳琳問她,那要什麼跨年儀式啊。
夏啾啾就說,我喜歡吃湯圓,我們可不可以每年跨年吃湯圓。
何琳琳和夏元寶就笑,於是跨年吃湯圓,一吃好多年。
隻是後來夏啾啾慢慢長大,吃的零食越來越多,湯圓似乎也不怎麼好吃了,她不愛吃,這個跨年吃湯圓的習俗,也被越來越忙的夏元寶慢慢淡忘。今晚突然說要吃湯圓,夏啾啾不由得有些疑惑:“怎麼就突然想著吃湯圓了?咱們不是有兩年沒吃了嗎”
“我也不知道,”夏元寶歎了口氣:“本來在公司裡呆著,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特彆想你,我就趕緊回來了。回來後想著你愛吃湯圓啊,就讓你媽趕緊煮點湯圓。咱們家也好久沒有一起跨年了,趕緊吃吧,吃了消會食兒,就去睡吧。”
夏啾啾應了聲:“好。”
一家人一麵吃一麵說話,說的都是些玩笑話,夏元寶打趣著夏啾啾手上的戒指:“這戒指不會是鋯石的吧,看上去真是太閃耀了。”
“爸你彆瞎說,”夏天眷趕緊給江淮安正名:“江哥可有錢了,不會拿假的糊弄姐姐。”
“誰說的?”
夏元寶瞪了夏天眷:“你媽不常買高仿嗎,那些人也是想,你媽這麼有錢,怎麼會買假貨……”
“夏元寶!”
何琳琳提高了聲音,提了旁邊的蒼蠅拍道:“你反了你!”
“老大饒命老大饒命,”夏元寶用那圓滾滾的身材撲倒何琳琳狡辯:“夫人您就饒了小的一條狗命了吧!”
聽到這話,全家都忍不住笑了。夏啾啾捧著碗,看著自己父母耍寶。
老年人熬不住夜,吃完飯後,夏元寶就帶著何琳琳要去睡覺,去之前,夏元寶回頭詢問夏啾啾:“你是不是要去參加藝考了?”
“嗯,是啊。”
夏啾啾點頭:“爸你問這個乾嘛啊?”
“我聽說你們藝考要到處跑的是吧?”
“聯考不用,”夏啾啾認真解釋:“等校考的時候就得到處跑了。”
聽了這話,夏元寶點了點頭,明白了過來道:“那你到時候告訴我,我陪你過去。”
“不用了吧……”夏啾啾睜大眼:“爸你不是挺忙的嗎?”
“再忙也沒你的事兒重要。”夏元寶拍了拍肚子:“爸爸為你上刀山下火海,公司不要都可以!”
“真……”
“啾啾啊,”夏元寶眼神溫和:“爸爸看著你努力,就一直想幫你什麼,可是讀書這條路都是自己的,我也幫不了什麼,隻能是陪著你一起走了。不要推辭爸爸的好意,嗯?”
夏啾啾沒說話,片刻後,她點了點頭道:“好。”她抬眼看著夏元寶:“爸爸,我會努力的。”
夏元寶聽了這話,很是高興,他重重點頭:“好,爸爸等你以後給爸爸養老!”
說著,他在何琳琳催促下回了房間,他喝了點酒,有些興奮,一直在誇:“啾啾很厲害啊,果然是我孩子,我就知道,從小她都可棒可棒啦!”
等何琳琳和夏元寶離開後,房間裡就剩下了夏天眷。
夏天眷沒有說話,兩個人抱著膝蓋,靠著沙發,坐在地毯上,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夏啾啾喝著最後一口湯圓湯,聽夏天眷慢慢道:“姐,努力會覺得幸福嗎?”
夏啾啾抬眼看他,夏天眷看著窗外,目光有些茫然:“從小爸媽就說,讓我努力,又同你說,讓你彆努力。我有時候就不明白,做人到底是要努力還是不努力,如果努力,又是什麼感覺呢?”
“有時候我會很茫然,尤其是聽媽媽和你說,女孩子不用努力,隻需要開開心心過完一生的時候,我就會想,那為什麼,我不能開開心心過一生呢?”
“我特彆叛逆,”夏天眷聲音裡帶著迷茫:“就是我想,我得開開心心的過這輩子,這不是你的特權,我也該能擁有。”
夏啾啾沒有說話,她知道夏天眷並不是在尋找認同。
她聽著夏天眷有些疲倦的聲音:“可是,姐,我並沒有覺得幸福啊。”
“所以,你能告訴我,”他扭頭看著夏啾啾,認真道:“姐,你努力的時候,會覺得幸福嗎?”
“一時努力哪裡覺得幸福啊?”夏啾啾實話實說,她往前探過去,從茶幾上拿了啤酒,開了蓋,聽見“噗”一聲氣體爆開的聲音後,她分了夏天眷一瓶,慢慢道:“一時的努力,隻會覺得特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