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路公公不急不慢地進了紫霄庭:“沐德儀服毒自絕了。”那也是個可憐的女子, 不過看情況,她現在死了倒是好事,一了百了, 以後也不會再痛苦了。
景帝聞言,握著朱筆的手微微一頓:“早就該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了, 她這次出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把她按照婕妤的位份下葬吧,她還算是個知進退的, 沒隨著她那個爹一起胡來。”她跟朱德容都是一樣,生來便已經注定會成為棋子,隻不過她比朱德容更決絕,死了也好,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希望她下輩子能睜著眼睛投胎。
“諾, ”路公公也很是替她惋惜,世人隻看到她出身富貴, 錦衣玉食,可又有幾人知道那些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那朱德容跟蕭嬪呢?”
“一樣,人沒了,朕也不與她們計較, 給些臉麵予她們, ”景帝放下手裡的朱筆, 勾嘴一笑:“鎮國公跟西寧伯果然是多年的知己, 一樣的野心勃勃,一樣的自私。朕其實有想過如果鎮國公俯首認罪,上交兵權,朕會看在沐家先祖的份上放過沐家那些無辜的族人,可惜他不相信朕,也是,在這世上,像他那樣的人,除了他自己,又豈會相信彆人?”
路公公也是覺得鎮國公蠢到家了,西寧伯更是沒腦子:“他既然不識趣,那皇上您就不要再為他可惜了,您給他那麼多機會,已經對得起沐家先祖了,至於他不珍惜那就他自己的事兒了。”
鎮國公如果真是聰明早就應該在皇上給他施壓的時候,就上交兵權,帶領沐家全族隱退。當年的齊陽侯沈霖還忠心耿耿呢,一察覺先帝意圖,不就果斷交了兵權,帶著沈家族人退出裕門關。看看,到現在人沈家不還好好的,倒是讓先帝到死都是懷著對沈家的愧疚走的。那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就連皇上都對沈家人另眼相看。
這次的春狩,那沈哲旭一直守在皇上身邊,寸步不離,也不爭功,隻一心護衛皇上左右,以確保皇上安全,這就是沈家人的聰明之處。
“這次出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景帝一手按在書案上,一手摸了摸下巴:“明日一早就回宮。”
“諾,”這麼快就回宮了,路公公想著他這次出來還沒抽出空到處走動下,就連銀子都少收了不少。
“德妃這兩天怎麼樣?”景帝順口問一嘴。
皇上一提到德妃,路公公就想到一事了:“皇上剛到東明山的那天晚上,您原本打算是歇在德妃那的,後來改了主意,去了馮嬪那。就那天晚上德妃身邊那個叫菀瑕的宮女想借機爬……那個,”路公公覺得皇上已經領會到他的意思了:“被德妃發現了,就讓人給她灌了藥,丟到了後麵的侍衛營去了。”果然德妃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見真章。
“還算有些氣性,”景帝麵色有些不愉:“倒也不算蠢到家,還有得救。”
次日一早,景帝就離開了東明山,午時剛過就回到宮裡了。看著皇後領著一群後妃等在宮門口,他一眼掃過去,不錯,都還齊活。
“臣妾(嬪妾)恭迎皇上回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領著眾位妃嬪行著大禮。
“平身,”皇上今天也給了皇後點臉麵,伸手拉了她一把。
“謝皇上,”眾位妃嬪慢慢起了身。
沈玉珺這時才鬆了口氣,皇上回來了,嫣然也回來了,德妃也回來了,不過有三位沒回來,估計怕是不好。
“都先回去吧,”景帝背著雙手說到:“朕乾元殿還有事,就先過去了。”說完就頭也不帶回的離開了。
“恭送皇上!”
沈玉珺回到了昭陽宮,就開始召集宮裡的小太監、小宮女。皇上回來了,昭陽宮圍牆邊上那些插著的碎片也是時候清理掉了,不然那天紮著誰總是不好的,其實她最怕的是紮著皇上。
吩咐完,沈玉珺就帶著竹雨、竹雲準備去流雲宮,看看馮嫣然。她剛可是見著了,就去了東明山幾天,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色蒼白得連妝都遮不住。
可是她還沒出昭陽宮,就跟小鄧子迎麵碰上了:“你這急急忙忙地乾什麼呀?”
“回娘娘的話,馮嬪小主來了,”小鄧子見著自家娘娘,趕忙回稟了。
沈玉珺一聽,趕忙讓小鄧子去把她請進來,她也跟在後麵迎了過去。
馮嫣然身著一身淺綠色宮裝,遠遠地看到沈玉珺也過來了,連忙加快了腳步:“嬪妾給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都什麼時候了,”沈玉珺上前去拉了她起來,握在手裡的手腕明顯的細了不少:“咱們進去說話吧。”
“聽姐姐的,”馮嫣然回到宮裡,心裡才覺得踏實了不少,但她有些話不想悶在肚子裡,想要找人聊一聊。在這宮裡,她也就隻有熙修儀一個朋友。
二人坐到了榻上,沈玉珺吩咐竹雨:“給馮嬪小主也上牛乳。”說完就把頭轉向馮嫣然:“你瘦了不少,就不要再喝茶了,跟我喝一樣的吧。”
馮嫣然微微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沈玉珺看著她這樣子,腦子裡就不由地想到以前剛入宮的時候,說實話,那時她沒有想過日後會跟馮嫣然成了朋友:“你不來,剛好我正要過去看你呢,哪知沒出宮門,小鄧子就說你來了。”
馮嫣然聞言,心裡一熱:“我不是要故意瞞你的,其實在沒去前,我也不知道那裡是個什麼情況。”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了出來:“要不是有人故意給席芸送了消息,我還真的以為隻是普通的春狩,現在想來,皇上去年這個時候,也沒有出宮,更何況今年北邊不穩。”
沈玉珺微微皺著眉心:“有人給席芸送消息?”不知怎麼的,她就想到了馮夫人,這宮裡從來就不會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好意,哪會有人那麼好心:“既然你事先知道,怎麼就不跟我說一嘴,難道還怕我不管你不成?”說到這她就忍不住瞪了馮嫣然一眼。
馮嫣然看著沈玉珺這般作態,不禁眼眶有些濕潤,她知道熙修儀會助她,但是她不想給她添麻煩,皇上的情意是禁不住磨的,熙修儀現在雖說已經懷了孩子,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要更加小心:“這不是我也在宮裡待悶了,想出去散散嗎,再說有皇上在,能出什麼事兒?”
沈玉珺見她強裝輕鬆的樣子:“你也彆再裝了,我都瞧見了,還有三個沒回來。”
說到這,馮嫣然終是裝不下去了,低下頭眼淚就不爭氣的下來了:“都沒了……都沒了。”就算是這會,她的聲音裡還帶著恐懼:“姐姐,我不想死。”
沈玉珺伸手握住了馮嫣然放在炕幾上的手:“不要怕,你已經回宮了。”是啊,回宮了,宮裡雖說也有不安寧的時候,但隻要自己安分,按著皇上的性子,是不會不管她們的。
“我之前總覺得宮裡很冷,”馮嫣然抬起了頭,滿臉的淚:“姐姐你知道嗎,這次出了宮,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適應了宮裡的日子,在我心裡這宮裡已經是我的歸處我的家了。”
沈玉珺有些心酸:“這本就是你的家。”她們這些人一入了宮門,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過了好一會,馮嫣然才止住了哭,不過還不住地打著冷嗝:“我們剛到東明山的時候也沒什麼異樣,直到第三天晚上,”馮嫣然說到這裡,眼前就浮現了那片紅了的土地,全身就不自覺地開始發抖:“死了很多人……真的很多人。”
沈玉珺可以想象到那個場麵,不過她沒有親眼見過,也體會不到馮嫣然的恐懼:“不要怕,一切都過去了,你已經平安回來了,以後咱們就待在宮裡,哪都不去。”她還是緊握著馮嫣然的手,希望她能安心一點。
“蕭嬪不知道為什麼晚上出了她的住處,就被人……”馮嫣然這是事後聽席芸說的,不過她想蕭嬪應該是想去紫霄庭的。如果她好好的待在屋裡,估計也不會出事:“朱德容也是跟蕭嬪差不多,不過沐德儀,”說到沐韻芷,馮嫣然頓了頓:“沐德儀是自絕的。”
沈玉珺一愣:“沐德儀她……”那是個驕傲的女人,最後竟走了這一步。
馮嫣然看了看沈玉珺,抿了抿嘴,最後終是把她知道的說了:“我父親給我遞的消息,沐德儀是因為她娘家的事兒,才服毒自絕的。”她不知道她爹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但她還是跟沈玉珺說了:“皇上估計……”後麵的話,她沒有再說,隻是看著沈玉珺。
沈玉珺大概是知道的,如果她是沐韻芷,隻怕她最終也會走上自絕這條路。不過她在自絕前她想她會為了族人,為了給皇上一個交代,應該會先弑父,拿了兵符交給皇上,為族人換得一絲生機之後,再以死謝罪。沐韻芷太癡了,死得也太不值了!沈玉珺想這大概就是她跟沐韻芷的差彆吧,沐韻芷任命,而她就算是到了絕境也會權衡利弊。
“對了,”沈玉珺吩咐竹雨把她放在妝奩抽屜裡的那個紫檀木盒子拿過來:“你那塊墨玉還是給你放著。”
馮嫣然一聽,趕緊搖搖頭:“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收回來的一說。姐姐,我說過那是給你肚子裡的孩子的,還是你覺得我不配?”
沈玉珺有些無奈的笑了:“瞎說什麼呢,我隻是覺得那塊玉應該對你來說很重要,君子不奪人所愛,我還做錯了不成?”
“既然已經送出去了,姐姐你就幫忙收著,反正我也不戴,放著也是可惜了,”馮嫣然反握住沈玉珺的手:“等小侄子出生,給他戴著,我看了也高興。”
她都這樣說了,沈玉珺也就不好再推辭了:“那行,等我哪天得了好東西,再補給你。”
馮嫣然覺得每每跟沈玉珺一起聊聊天,說說話,她總是會安心不少,離開昭陽宮,她回到流雲宮偏殿,就進了屋裡,開始抄寫佛經。
沈玉珺剛準備用晚膳,還沒坐下呢,景帝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沈玉珺趕忙上前去請安。
景帝伸手把她拉起來:“你宮裡還有碗嗎?”
沈玉珺一聽這話,就知道皇上是故意的,她自己有些不自在了:“怎麼會沒有碗呢?今天臣妾讓小鄧子剛去內務府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