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城已然入夏, 天氣也是熱得很。翠微宮裡的樹木昌盛,知了一直叫個不停。
“啪……”
麗妃倚坐在榻上,打翻了常嬤嬤端過來的湯藥,一雙柳葉眼都瞪圓了:“本宮不要再喝這些湯藥了,”說著, 就開始喘著大氣:“苦得很……苦得本宮嘴裡一點味兒都沒有。”
“娘娘, 良藥苦口利於病, ”常嬤嬤看著日漸消瘦的麗妃, 也心疼得很:“奴婢再給您端一碗過來, 娘娘的身子傷得厲害,現在可不能由著性子來。”
“嬤嬤, ”麗妃伸手拉住要去給她端藥的常嬤嬤:“今兒本宮就不用藥了,本宮的身子如何, 本宮心裡很清楚。這次是本宮算計失誤了。”
常嬤嬤無法隻能微微點點頭:“那娘娘明日一定要按時吃藥。”
麗妃笑了笑,有些自嘲:“本宮現在的這副樣子,是本宮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嬤嬤,你搬個凳子,坐著陪本宮說會子話, 本宮心裡悶得很。”
常嬤嬤搬了個繡凳放到榻邊坐下:“娘娘隻要好好配合太醫醫治, 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娘娘千萬不要再多思動氣了。”
麗妃看著常嬤嬤,嗤笑了一聲:“太醫院的那群庸醫的話, 嬤嬤你也信, 本宮好好的被他們治得就隻剩下這口氣了。”
“娘娘身子一向嬌弱, 這次又是大傷,”常嬤嬤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慢慢養著,奴婢一定能給您把身子養好。”
“外麵怎麼樣了?”麗妃不想再聊身體的事情,就轉了話題:“據說沈氏還是一直窩在昭陽宮裡。”
“是啊,”常嬤嬤點了點頭,那位熙修儀的耐心可是一等一的好:“自從皇上離宮,到現在已經有七、八日了,她還是沒有跨出昭陽宮半步。”
“皇上出宮,她的靠山就不在了,她當然要躲著,”麗妃翻轉著雙眼:“嬤嬤,你去把本宮的那個小檀木盒子拿過來,本宮想看看。”
“娘娘看那個乾什麼?”常嬤嬤現在一聽麗妃提那個小檀木盒子就緊張:“您這次就是因為那個才受了大罪,您還要它乾什麼?”
麗妃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去拿過來吧,本宮看看它心裡就安穩些。”
常嬤嬤不情不願的起身去內室拿出那個小檀木盒子,慢吞吞地走到榻邊。麗妃雙眼發亮地看著常嬤嬤手裡的那個小盒子,伸出雙手:“給本宮。”
常嬤嬤看著麗妃有些興奮的樣子,終是給了她,不過嘴裡還是念叨了一句:“娘娘看看就還讓奴婢把它收起來。”
麗妃好似沒有聽見一樣,雙手捧著那個小檀木盒子放在炕幾上,小心翼翼地打開,看著躺在裡麵的兩顆黑色藥丸,麗妃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高興的笑:“本宮真的是越看它們越覺得可愛。”
常嬤嬤無奈的微微搖了搖頭:“娘娘,這個東西,奴婢覺得還是早些處理掉好,”她想到這個藥丸就會自然而然的想到德妃,反之她看到德妃就想到躺在這個盒子裡的罪證。
“嬤嬤,你說這兩顆,哪一顆看著更可愛些,圓潤些,”麗妃突然問到。
“都是一樣的,娘娘瞧著那顆好就哪顆好,”常嬤嬤朝盒子裡看了一眼,沒看出有什麼不一樣。
“那好吧,”麗妃輕輕的從裡麵拿出一顆,宛若珍寶似的放在眼前,細細地觀賞:“嬤嬤,你說本宮把這顆給沈氏怎麼樣?”
常嬤嬤心一下子吊得老高:“娘娘,不能啊,”說著就已經跪到地上:“熙修儀現在已有近四個月的身孕,如若現在您給她下這種藥,德妃跟熙修儀交好,天長日久的,德妃一定會起了懷疑的,一旦她知道真相,那到時候,那咱們……”常嬤嬤想想德妃的手段,就不禁打了個冷顫。
“可是本宮心裡不舒坦,”麗妃還是翹著個蘭花指捏著那顆藥丸:“沈氏那個賤人竟敢威脅本宮,本宮是麗妃……麗妃啊,她一個小小的修儀竟然在本宮麵前那般放肆,本宮豈能容她快活?”
常嬤嬤用力地搖搖頭:“娘娘,咱們再忍忍,現在千萬不能輕舉妄動,要是讓德妃察覺到當年的事兒,那她會把咱們做成人/彘的。難道您忘了潛邸裡那個想要害德妃流產的侍女。”雖說那個侍女沒有成功,但依舊被德妃拿來殺雞儆猴,那次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德妃的狠辣給嚇住了。要是讓德妃知道她家娘娘是害她孩子的罪魁禍首,那結果都是不用想的。
一提到那事,麗妃就把手裡的那顆藥丸放進了盒子裡:“多少年了,她沉靜了這麼多年,本宮都快忘了那事了,”說著就把那個檀木盒子給合上了:“算了,這次就算沈氏走運。”
常嬤嬤見麗妃把盒子給合上了,趕緊挪上前去,把那個盒子拿了過來:“奴婢還是幫您把它收起來,”說完,好似怕麗妃反悔一樣,也不等麗妃同意,就抱著那個盒子急匆匆的去了內室。
麗妃白皙透粉的手指在炕幾上敲動著:“嬤嬤……嬤嬤……”
麗妃叫了兩聲,常嬤嬤就快步出來了:“娘娘怎麼了?”
“楊氏那邊怎麼樣了?”麗妃可沒有忘記她。
常嬤嬤聽她提楊氏,心裡終於鬆了口氣,隻要不是提熙修儀,麗妃就是提皇上,她都是願意的:“楊氏的胎已經八個月了,眼瞧著就要臨盆了,最近她也算是安分。”
“那就好,”麗妃微微皺著眉頭:“本宮的身子還沒有好透,要是皇上不願意把楊氏的孩子給本宮養著,你說本宮該怎麼辦?”
常嬤嬤知道麗妃的性子有些執拗,有些事情認準了,就算是不擇手段,她也要達到目的,但是現在她們這般境況,恐怕皇上是不會把孩子給麗妃養著的:“娘娘還是不要再思慮那麼多了,現在咱們首要的是把您的身子養好,至於其他的,等您身子好了,咱們再從長計議。”
“不,嬤嬤,本宮可不會替彆人做嫁衣,”麗妃斜了一眼常嬤嬤:“如果皇上不讓本宮養楊氏的孩子,那本宮也不不介意送她們娘倆一起上路,本宮費了力氣保下的東西,憑什麼便宜了彆人。”
麗妃在說著楊書嬅,這個時候恰好楊書嬅主仆也在說著麗妃。
“一個妃子竟連一個小小的修儀都收拾不了,還麗妃,她簡直就是個笑話,”楊書嬅倚靠著軟枕,躺在榻上。
綠裹正跪在一邊給她揉捏著小腿:“熙修儀為人精明又會躲,麗妃娘娘抓不到她的錯處也是正常的。”
楊書嬅隨手拿了一塊豌豆黃咬了一口:“找不著錯處?她一個妃子對上個修儀,要找什麼錯處,就算要不了沈氏的命,讓沈氏吃些苦頭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綠裹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她家主子,真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她家主子好像大膽了很多。麗妃又不是皇上,哪有那個權力隨意處置一宮之主。
“哎吆,”楊書嬅突然伸手撫著肚子,笑著說:“肚子裡的寶兒又開始調皮了,竟然踢母妃,還這麼用力,”說著還看向綠裹:“我覺得我肚子裡肯定是位小皇子,你不知道他有多用力。”
綠裹也笑了:“小主說的是。”
“綠裹,你說要是我生下的是個皇子,德妃還會不要嗎?”楊書嬅還是有些不死心,她現在已經想通了,她的兒子必須要有一位在宮裡有權有勢,母家得力的養母。
綠裹按在她家主子小腿上的手微微一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奴婢瞧著德妃娘娘好似變了,感覺現在的德妃娘娘活得更痛快了。”
“哼,”楊書嬅冷哼了一聲:“要不是不能選擇投靠皇後,我才不想看德妃的臉色,”每每德妃看著她,她都會忍不住的害怕,就好像德妃能看到她心裡,想想都糟心。
“小主的臨盆之期已近,還是不要再多想了,”綠裹希望她家主子在生了小主子之後,就變回原來的性子,不然她覺得她們離死不遠了。
楊書嬅想到要生產,心就不由地揪了起來:“綠裹,你怕死嗎?”
綠裹聞言,手裡的動作停住了,兩三息之後,淡淡一笑:“奴婢不知道。”
“這是什麼回答?”楊書嬅有些皺眉。
“奴婢說的是真的,”綠裹朝她家主子笑了笑:“因為奴婢不知道死後會是什麼樣子。”
楊書嬅一愣,想了想:“可是我怕,我怕死。你想啊,我剛剛給皇上生了個皇子,然後我就……,那我就什麼都沒了。”是啊,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她進宮之後,還沒享受過權勢帶來的快意,就要死了,那她可不就等於是白活了?
綠裹輕輕地歎了口氣:“小主不要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奴婢去把燕窩粥給您端來。”
綠裹走了,楊書嬅還沒有回神。
申時剛過,太陽眼瞧著就要落山了。沈玉珺讓小鄧子搬把貴妃椅放到樹蔭下。竹雲還拿了一把油紙傘跟著過來,準備給她家主子撐著。畢竟夏日樹上的蟲多,誰知道會不會掉下來一個,嚇著她家主子。
沈玉珺躺在貴妃椅上,竹雨依舊拿著那本皇上賞的《三字經》站在一邊朗誦著。前些天她還能聲情並茂地讀,幾天過去了,讀了那麼多遍,現在她已經是麵無表情,聲無起伏的朗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