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允的聲音是壓抑隱忍的, 卻無端地透出一股凶殘的味道。
那是壓抑了太久太久, 一遍遍幾欲破胸而出, 又一遍遍強行壓製回去所留下的暗病。
要說出來已經很艱難,尤其在他本來還並沒有準備好的時刻。
他習慣性地想忍回去, 但他們的關係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刻。
告白這種事,對於大部分對感情極認真的人來說,都應該是鄭重的, 甚至帶著儀式感,並不是那麼簡單和輕鬆就能做到。
對他而言尤甚。
那道身影果然停了下來, 即便隔著寬大的風衣, 也能感覺到他的背脊在瞬間緊繃。
封允的心也隨之緊繃, 他眸色暗沉, 用手背隨意地抹去唇角的血絲,一步步向他走去。
蟲鳴唧唧聲中, 時間仿佛忽然停滯,又似飛速掠過滄海桑田,讓寧安在那一刻有著極度的不真實感。
他本來就不認為封允會有什麼合理的解釋, 所以,也本就沒打算停下腳步。
他讓他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是在為難他,不過是想給他捅刀子。
即便他仍然還是心疼他,但並不代表他會無理由地縱容他。
可這句話卻不啻於一聲驚雷,炸響在他的耳邊。
他被震驚到不知所措,被震驚到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驚疑又訝異。
連大腦都似乎麻痹了一下。
他的拳頭握的很緊, 封允對他說過的話一遍遍響在耳邊。
他臉上帶著些戒備和嫌棄:“喂,你不會是愛上我了?”
昏暗的舞池中,他勾著點嘲諷的笑意:“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不過是麵子上的事兒,裡子怎麼樣,是不會有人關心的。”
“……”
可現在,他卻說,他愛上了自己?
在他的意識裡這是不應該,也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
寧安蹙著眉頭,他甚至忍不住有些想笑,也有點想流淚,其中還夾雜著些憤怒與無措……
他從來沒有為此委屈過,可這一刻,他感覺到了一絲委屈。
憑什麼他給他設了界,自己卻越了界?
但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認為大約是自己聽錯了。
這些思緒過的很快,幾乎是在一瞬間翻湧著糾纏在一起,讓他覺得自己很混亂。
而封允卻不一樣。
話說出來的那一瞬,一直繃著的那根名叫克製的弦,終於斷了開來。
心底那份感情也如噴薄而出的岩漿一般,再難抑製,幾乎將他焚成灰燼。
他邁開長腿,如攜著風一般,幾步就到了他身後,伸出長臂,從背後將他緊緊抱進了懷裡。
他抱的特彆緊,雙手勒住他的身體,將他整個人都嵌進了自己懷裡。
寧安從錯愕中醒過神來,用力去掰他的手:“封允,你先放開我。”
封允不放,他的胸膛滾燙,那熱意隔著衣物將他緊緊包圍,燙著他的背脊,呼吸掃過他的耳畔,讓他忍不住顫抖。
這個擁抱帶著強烈的侵略感與獨占欲,讓他心慌。
他把頭往前垂著,露出細白的脖頸,像獵物露出了最致命的弱點,讓封允幾乎忍不住。
“封允,”寧安輕聲地,疑惑地確認:“你剛才說什麼了,我沒聽清。”
直到現在,即便他那麼緊地抱著他,他仍然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話。
“我喜歡你,寧安,你是想聽我再說一遍嗎?”背後的聲音是低沉的,帶著一點點沙,不像他最初見他時那麼清越,像染上了什麼讓人麵紅耳赤的東西。
他感覺到他用額頭輕輕地蹭他的脖頸,發絲拂過,癢的的他幾乎克製不住。
封允猶如囈語般,輕輕地貼在他耳畔說:“我愛你,寧安,好像很久了,久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寧安全身的經絡都繃的發疼,那些話貼著他的耳朵,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炸的他頭皮發麻,容不得他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而封允還在說著。
“後來我曾仔細想過,”他的嗓音依然有些暗啞:“好像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特彆。”
“你也……”他停下了沒再說,他想問他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他?
可又不敢再問下去。
於是隻撒嬌般蹭蹭他的脖頸:“我本來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再告訴你的,可現在不能不說了。”
“封允,你先放開我。”寧安又說。
封允鬆鬆地放開了一點,但仍然抓著他的手臂,像怕他會逃跑一般。
寧安抬眸看他,壓抑著內心翻滾的複雜情緒,努力把語調放的平靜:“當初是你一再提醒我,不要動感情,你還記得嗎?”
“是,這段婚姻是怎麼來的,你很清楚,”封允回視著他,他不止一次後悔過自己當初說了那些話,特彆特彆後悔:“我承認,最初我的確是懷著些逆反心理,做錯了事情,可我愛上你,也是真的。”
寧安搖了搖頭,封允又握緊了他的腰:“你不信我嗎?”
寧安垂下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對不起,這對我來說,有點太突然了。”
封允的眸子沉了下去,很失落,濃密的長睫卻抬了起來,盯著他看。
他自己也知道的,這對他來說的確是有些突然。
可也難免因此而感覺有些受傷,他對他的愛意,難道他就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嗎?
“而且,”寧安又把他推開一點:“這跟你做的事情也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汪老師,他不能負責這個秀了。”封允說,然後又將聲音放的極輕:“我也不想看著你脫了衣服讓人挑選。”
“你什麼意思?”寧安的眼睛眯了起來:“這是我的職業,因為脫了衣服被人挑選,便見不得人了,還是低人一等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封允用手掌住他半邊臉,逼他抬頭看自己:“因為我愛你,因為我隻想把你留給自己看,因為我貪心……”
他挨了一拳的半邊臉腫了起來,導致他沒有平時那麼好看,甚至有些狼狽。
但他的眼神卻有極強的衝擊力,深黑霸道,充滿力量,能把人扼住。
他在月光下親吻他的額頭:“我愛你,寧安,我真的很愛你,想和你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寧安的心裡很亂,很多東西都不真實,他甚至不知道要先跟他計較哪一件或者解釋哪一件比較好。
相比較而言,他擅作主張把秀給弄沒了這件事,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
“封允,我覺得,你大概是把對外婆的感情移情到我身上來了,不見得是什麼愛。”他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你應該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