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錦棠坐下來,語氣比剛才又謙恭了幾分:“要讓商戶們心甘情願地捐糧,除非拿更大的利益來吸引他們,又或者用大損失跟他們交換。”
趙見深眉頭微微挑了一下,臉色比剛才鄭重了幾分。
薛錦棠繼續說:“兩國交戰在即,為防有奸細渾水摸魚、倒賣糧食兵器通敵,各港口碼頭的貨物人流都該進行更嚴密的檢查。若查到不合規矩的,就該把東西扣下。”
河南洪災糧價不停上漲,北平府今年卻是豐收年,許多大商賈都高價囤積糧食物資,打算搶在十月底之前運到河南出售謀取更大的利潤。
若是燕王世子趙見深把糧食扣下來,北平府的商賈們必定著急,因為十一月中江浙的糧食就能到災區了,到時候糧價一定會下跌很多。北平府這些打著時間差來賺錢的大商賈就會賠的血本無歸。
“屆時就是商賈們主動來找殿下了。”
趙見深顯然聽明白了,他低垂了眼皮,心裡連連冷笑。
這般巧舌如簧,連釜底抽薪、反客為主的計謀都能想的出來的人,又怎麼會是一般人。
前世,他跟她不過見了幾麵,就被她所害,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後中了連環計,被人害死。
這個薛錦棠果然目的不純。
趙見深慢慢抬起頭,倨傲道:“薛小姐的確聰慧,可即便如此,商賈們也絕不會捐出所有的糧食。就算商賈們捐獻的糧食夠一半軍餉吧,那剩下的一半又該從何處來呢?”
他聲音裡沒有任何高興,反而比剛才更凜冽了幾分,薛錦棠頭皮發涼,心中打鼓。
果然很難纏很冷酷。
“自然要請那些地多田廣的大豪主捐獻。”薛錦棠一直低著頭,目光盯著地上的青石水磨石磚的紋理慢慢說:“燕京城除了燕王府之外,當屬潭拓寺名下田產最豐。出家人慈悲為懷,必然不會拒絕捐糧。”
所以,上次她在潭拓寺遇到燕王世子,極有可能是他去找潭拓寺協商未果,導致他惱羞成怒。
趙見深一聲冷笑:“聽說薛小姐的師父圓融法師是如今主持和尚的師兄,既然如此,那這件事情就交給薛小姐了,本世子靜候薛小姐的佳音。”
圓達那禿驢根本不像出家人,倒比那些商家還市儈難纏,他也想看看,薛錦棠有什麼本事能從圓達手裡摳出糧食來。
薛錦棠連連應諾:“殿下放心,民女自然不敢辜負殿下的期望。隻是民女在內宅不好出來,事情辦成之前,勞煩殿下每日派個人到薛家接我出門。”
“嗯,知道了。”
趙見深站起來,抬腳就朝外走。薛錦棠慌了,忙起身跪在地上攔住了趙見深的去路:“殿下請留步,民女還有話稟。”
她起得急,跪得也急,膝蓋撞了一下,這時候隻能用兩隻手撐著地來緩解疼痛。她看到趙見深的兩隻腳在離她雙手不遠的地方停下了,然後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就從頭頂傳過來:“哦?薛小姐還有什麼計策?”
“民女有一事相求。”薛錦棠忙說:“民女聽說殿下醫術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想求殿下替民女治療身上的肥疾之症。”
“那你必然也聽說本世子的診費巨高了吧?”
薛錦棠看到那兩隻腳動了,朝自己走近了兩步,隨著他走過來,衣擺交錯,兩條修長結實充滿了男性力量的腿時顯時隱。他身材高大挺拔,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站著的時候就給了薛錦棠很多的壓力,此時薛錦棠跪著,隻覺得整個人都被他籠罩。
“是。”薛錦棠忍著懼意,滿懷期待:“所以民女今天來求見殿下,希望民女今天所獻計策可以抵得過診費。”
趙見深低著頭,隻能看到她烏鴉鴉如綢緞一般的頭發,還有她五指張開撐在地上的手。
磚是青的,她的手是冷白色的,五根手指肉肉的,手背上還有深深的小窩。她撐著地,明顯很吃力。
趙見深冷笑,薛錦棠,你也有今天!
他再次朝前走了幾步,兩條腿幾乎要緊緊貼著她了,兩隻腳更是與她五指相碰。
那一雙白胖的手蜷了起來,如一個白白軟軟的饅頭,饅頭上的兩隻胳膊微微顫抖。此時,趙見深突然聞到一絲清甜馥鬱的芳香,這香味如此好聞。
他突然後退一步,從旁邊繞過去,大步朝門口走去。
薛錦棠大急,忙轉頭去看趙見深。趙見深已經走出門口了,就在薛錦棠驚慌失望的時候,突然從門外傳來趙見深低沉沙啞的聲音:“隻要能籌到糧食,本世子給你治病就是。”
他聲音冷中帶著不屑,薛錦棠聽在耳中卻如同天籟,讓她喜上眉梢。
欣喜過後,緊跟著就是全身一鬆,她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薛錦棠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起身朝外走。
依然是周嬤嬤送薛錦棠回去,馬車到了薛家門口,薛錦棠艱難地爬了下來,等燕王府的馬車走了,她才轉身走進薛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