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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鳥雀清脆的叫聲從單薄簡陋的木屋外傳來,濕潤的草木香伴著清晨微涼的空氣自沒有窗戶的窗框中鑽進。
張婉一覺睡醒神清氣爽,躺在不久前自己搭建好的木屋中,屋內的擺設和宗門內的宿舍一模一樣,恍惚間她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
奔忙了幾個月一時間休息下來她反倒有些不適應,肚子空空如也,身體卻懶散地不願起身,但她終究還是起來了,衣衫散亂間隱約可以見到曬黑了一個度的線條優美不失力量的四肢。
她的睡相一向不是很好,特意作寬的木床方便了她睡覺做三百六十度的旋轉,隨意搭在身上的外袍早已掉在地上。
張婉起身左手掐訣,靈氣運轉,淨身訣帶著微風從頭到下將她清理一新,縹碧外袍上繡著三兩仙鶴繞著重山盤旋,仔細可以看到山脈輪廓眼熟不已。
發帶與銀冠將烏黑的綢緞高高束在頭上,淩亂的衣衫在她纖細有力的手指下逐漸變得端整起來。
角落裡木盆的清水冰涼刺骨,靈訣特意控製輸出,水溫變得適宜起來,左手五指擺動,右手指頭也控製著靈力,木盆被控製著飛到麵龐的高度,帕子也打濕隨著她的心意洗漱。
柳木製作的牙刷蘸著調配的牙粉在神識的作用下配合得當,還記得之前張婉沒控製好牙刷刺進喉嚨,生理反應讓她專門鍛煉過的喉嚨將牙刷夾斷,差一點她的胃裡就要出現不屬於正常人族食譜的東西了。
想到這些張婉會心一笑,如今她已經能夠控製靈力和神識進行細微操作,就連外袍上的刺繡都是她一針一線耗費月餘才繡出來的。
將自己打理好後,張婉解決了一下生理問題,揮舞著金光閃閃的金牙開始了自己的早課,呼吸頻率在臂膀伸展間逐漸變緩,鋒利的刀刃劈開清晨的薄霧,劈、砍、撩、剁、掃、拍、攔、掛,八個基礎動作她已經爛熟於心。
不斷重複著這些枯燥的動作,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張婉眼中隻有手中的刀,甚至已經忘了這些動作的標準,揮舞間刀與身合,身與心合,合而為一,深林中的霧氣跟著被攪動,鳥雀停止鳴叫,閉眼感受著細微的變化。
變化漸漸大了起來,先是霧氣跟著刀法變化,後是草木、鳥雀、大型動物、靈獸、靈氣,以張婉為中心,靈氣湧動。
刀越來越快,快到肉眼幾乎看不出一瞬劈出多少下,卻越來越慢,慢到瞎子都能感受到赫赫刀風與軌跡。
張婉揮動著刀,腦中什麼都沒有,專注於一件事是她很久沒有感受過的事,來到澤溟後她經久不能停留在一個地方,一路上遇到過太多人,經曆了數不清的戰鬥,生死一線總是能讓她身法突破,可夜深人靜時望著一輪明月總是忘不了魂牽夢縈的兩個家鄉。
澤溟這麼多年來說得上朋友的竟隻有緣四個和共飲酒的媯槐,緣不了解為何人族總是沉迷於短暫的相遇和喧鬨的相聚,身為長生種的它、小石三個都無法真正理解。
張婉有時也會感到思念如潮水湧來,不重卻連綿不絕,一下又一下地不停歇,壓得她喘不過氣。
刀停了,她閉著眼,感受到金色的陽光穿過霧氣散去的林間,丁達爾效應製造的細小塵埃起起伏伏,鳥鳴與獸吼此起彼伏,微微出汗的身體感到酣暢淋漓。
心臟鮮活地跳躍著,空間中四個非人類縮在一起模擬人族的行為,四仰八叉地癱在一起發出嗚嗚嗡嗡的‘酣睡聲’。
這一刻她任由靈氣化水打濕衣衫,後滲入肌膚滋養肺腑,沉重的思念化作她不斷前進的動力,清風界十年的教化讓她堅定不移地走在修行路上,毫不後悔滿手血腥。
清新帶著涼意的空氣從鼻腔鑽入腦海、心肺,這一日張婉獨自消化了澤溟幾年殺人無數的罪惡感,睜開眼她又是那個沉穩的清風第一天才,天命之女的主角。
她平複好一切,轉身看著兩個月前搭建的木屋,走進去收拾好再次出發,踏上自己的修煉之路。
兩個月前。
姝嬋城再次發生了慘劇,媯、薑兩位老祖與人激戰竟接連隕落,林氏族長夫婦——林若水、林驚鴻和千年好友妖精聯盟的盟主狐落衡在姝嬋布置了困陣,兩人一狐借助陣法將媯薑二人殺得魂飛魄散。
這時才知道林若水竟是劍修,還是能輕鬆越級殺人的劍修!這讓在座的修士不安極了。
隨後不知他們談了什麼,隻知道之後傳出的消息便是尋仇,澤溟人族勢力大減,二氏雖還有隱藏的大能卻顧忌林氏夫妻兩個彪悍的劍修和狐落衡出神入化的幻術不敢妄動。
這場婚宴的結局是兩個主角雙雙赴死,一些偷襲宵小悄無聲息地死亡,林氏成為氏姓諱莫如深的家族。
薑氏跌下神壇,明氏也黯然退場,五姓以林氏為主,紅閣收編洪澤正式成為人儘皆知的澤溟一大勢力。
妖怪聯盟和林氏形成聯盟,大小勢力交錯複雜,修士暗潮湧動,凡人的處境倒好了許多,畢竟修仙家族需要凡人,紅閣也需要。
一時之間各大城池都貼出了有利於凡人的遷移政策,同時紅閣也正式在大開院門收徒,不吝於傳授凡人武學、醫學等。
澤溟凡間武道有了昌盛之景。
被人故意遺忘的姝嬋在三個月後迎來了新的客人。
落拓的男人披頭散發,胡子拉碴,踉踉蹌蹌地穿梭在坍塌的廢墟之中。
他明亮有型的鳳眼中看到一個青色身影,女子身材纖穠有度,腰身挺直,皮膚富有光澤,烏發高高束起,披在身後,黃昏照在身上為她鍍上金邊,站在格格不入的廢墟之中也絲毫沒有違和。
男人眼睛眨了眨,對她的出現沒有一絲疑惑,隻不解兩人竟然會碰上麵。
“明前輩是來祭拜故人的嗎?”女子清亮的聲音響起,轉身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
男子,或者說明一艱難地張開嘴,許久為未說話的喉嚨有些許乾澀與暗啞:“是啊,張道友也是來祭拜舊友的嗎?”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破破爛爛的發亮卦盤,右手摩挲著,胡子遮住了他的臉,讓人分不出他的情緒,隻能從他微眯的眼中看出幾絲回憶之情。
張婉搖搖頭:“不是,我的舊友還活著,她隻是去了新的地方,不需要我祭拜她。”
明一收起眼中的情緒,抬眼望著這個名聲鵲起的小輩,意味不明地說:“看來你是專程來等我的。”說完他無聲笑了笑,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
張婉挑眉,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晚輩有一事想請教前輩,不知前輩可願不吝賜教?”
明一輕笑一聲,手中的卦盤一閃就消失不見,他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張婉:“你說。”他沒有說自己願不願意回答。
張婉並不在意,她輕呼一口氣,以一種奇怪的語氣問:“聽聞前輩精通兩儀水火之道,於卜算也有涉獵,數百年前前輩被迫離開家族,修為儘廢,這麼多年您可有預料到澤溟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