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坑了,我孫子也讓我坑,不怪我。”苗奶奶看著自己兒子,沒人比當媽的更了解兒子,苗奶奶說,“孩子到了你手還有好日子過嗎?”
苗建跟老太太簡直說不到一塊去,皺著眉說:“我是他親爸,我能怎麼他?”
“就是親爸才容不下呢,彆跟我在這兒來這一套,你少打他了?”苗奶奶擺擺手,不想再說了,“總之你想把他帶走絕不可能!”
“媽,你講點理!”苗建臉色很難看,又說。
“我不講理,”苗奶奶站起來就走,“我跟你爸不管怎麼也能把他拉扯大,用不著你們。孩子各有各的命,用不著他有多大出息,不上你們市裡那中學去。”
苗嘉顏他媽媽是市裡重點中學的教師,教數學的。他們想把苗嘉顏帶回去,就讓他媽帶。
不管孩子有什麼毛病,在親媽眼皮底下這麼盯三年也都扳過來了。
苗奶奶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她什麼不知道。親媽自己帶肯定好,但那是對彆人家來說。她孫子跟彆家小孩兒不太一樣,苗奶奶也明白。
苗建回來一趟,攢了一肚子火,小的管不了,老的說不通。
臨走前的那天晚上,吃完晚飯苗建按著苗嘉顏的肩膀,拿剪子強行把他頭發剪了。
那院子開始吵起來的時候,陳家這邊正圍坐著石桌吃西瓜。陳奶奶手上還有半顆石榴,剝出來的石榴籽兒都放在小碗裡,晚上放冰箱,明天給孫子和小苗兒吃。
“又鬨起來了。”陳奶奶往那邊看了一眼,有點擔心。
“鬨不起來,苗小子犟不過老太太。”陳爺爺倒沒擔心,還在慢悠悠地吃西瓜。
直到苗嘉顏尖叫著哭起來,陳奶奶立刻放下手裡石榴,站起來就要過去。
“你彆去,”陳爺爺攔著她,“人家爸管兒子,有你鄰居老太太啥事兒。”
苗嘉顏還在哭,陳潮來了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見他哭過。苗嘉顏哭起來撕心裂肺的,不像平時輕聲細語的那個小孩兒。
“再給打壞了,”陳奶奶擔心得不行,“那孩子瘦。”
苗嘉顏被他爸按著肩膀扣在桌沿邊,他爸一剪子下去,苗嘉顏頭發就沒了一把。
苗嘉顏跺著腳哭,胳膊推著桌沿,又掙不過他爸。爺爺奶奶見他爸是真生氣,也不敢硬攔,怕激得他更生氣再打孩子,現在隻是剪頭發,出不了大事兒。
苗家顏趴在桌上,一手攥著自己剩下的大部分頭發,哭著喊“爸”。
他爸喘著粗氣,紅著眼睛問他:“你到底想乾什麼啊!”
苗嘉顏隻知道哭,也答不上來,捂著頭發一聲聲叫“爸”。
苗建眼眶都紅了,像逼問,也像是真的不明白:“你是個小夥子,你非留著頭發乾什麼!”
苗嘉顏哭得嗓子都啞了,苗奶奶在一邊也直抹眼淚,拽著苗建的胳膊不讓他剪了。
“媽!你怎麼什麼都不讓?你想讓他成什麼樣啊!”苗建說,“這是我兒子!”
陳潮推開鐵門進來的時候,苗嘉顏還在護著頭發躲他爸的剪子,又反抗不了。
鐵門發出聲響,都朝他看過來。
“我找苗嘉顏。”陳潮看著苗嘉顏他爸,挺平靜地說了句。
“快去吧,領他玩兒去!”苗奶奶過來扯著苗嘉顏胳膊把他拽出來,往陳潮那邊推,“去跟小哥哥玩兒!”
陳潮是隔壁陳家的孫子,是陳廣達兒子,苗建再怎麼也不好再說什麼。
苗嘉顏頭發亂糟糟的,臉上眼淚糊了滿臉,頭發也沾得哪都是。他朝陳潮跑過去,哭得還在抽氣。
陳潮攥著他手腕給扯了出來,牽回了自己家,大門直接落了鎖。
陳奶奶聽著苗嘉顏一路哭著過來的,心疼壞了,摟著給擦臉,問:“你爸打你了?”
苗嘉顏搖頭,一直抽氣緩不過來。
陳奶奶摸著他胸口後背給他順氣,苗嘉顏另外一隻手還攥著頭發,攥不住的另半邊頭發隻到耳朵根兒了。
他哭得實在可憐,陳奶奶心疼地摟在懷裡哄。
“不哭了,咱這幾天都不回去了,就在奶奶這兒住。”陳奶奶看見了他被剪了一截的頭發,伸手摸了摸,“很快就長回來了。”
苗嘉顏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不哭了,隻時不時地抽搭兩下。抽氣的時候下嘴唇跟著哆嗦著,看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陳潮把陳奶奶剛才剝的那小碗石榴推過來,說:“吃石榴,彆哭了。”
苗嘉顏眼皮厚厚地腫著,搖了搖頭。
搖頭的時候長頭發都搭在肩膀上,被剪了的那一半頭發搭不住,在臉邊跟著晃。
苗嘉顏抬起手捏了捏頭發梢,又把手放下了。
這晚苗嘉顏就在陳家睡的,陳奶奶讓他跟陳潮一塊兒住,小哥倆住一屋。
陳潮跟彆人睡不了,他從小就自己住,但苗嘉顏都這麼可憐了,陳潮也不可能給攆出去。最後陳奶奶在地上鋪了個褥子,陳潮睡地上,苗嘉顏睡床。
苗嘉顏洗漱完穿著陳潮的拖鞋回來了,看見陳潮已經躺好了,蹲在旁邊叫他。
“哥……”話音剛起個頭就想起來了,咽回去又換了一個,“陳潮。”
陳潮看他:“怎麼了?”
苗嘉顏指指床,嗓子啞了所以聲音聽起來比平時小:“你在你床上睡吧,我住地上就可以。”
“不用,”陳潮說,“沒事兒,睡你的吧。”
苗嘉顏於是去關了燈,回來坐在床邊,兩隻手放在腿的兩側,安安靜靜的。
過了一會兒,陳潮聽見了兩聲壓抑的類似小動物的聲音。就著窗戶外麵的光,陳潮看見苗嘉顏在用手背抹眼睛。
陳潮說:“彆哭了。”
苗嘉顏放下手,輕聲地說:“哥哥,我不想剪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