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在家都待了這麼多天了,就算他不說,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丁文滔氣哼哼地回來,回來了橫衝直撞去找陳潮,找著的時候陳潮正跟小凱坐在一塊兒吃西瓜。小凱拿著老大一條西瓜啃著吃,陳潮手裡有個小果盤,裡麵西瓜都是挖好的球,拿牙簽紮著吃。
陳潮聽見聲音一抬頭,看見丁文滔擰著眉就衝來了。
“薄情寡義!”丁文滔邊喊邊砸在陳潮身上。
好在陳潮平時打球,手穩,不至於被他這一撲把西瓜扣一地。陳潮另一隻手在地上支了一下,咳嗽著說:“好漢饒命。”
“不饒!”丁文滔胳膊勒著陳潮脖子,“你回來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不是出去玩了?”陳潮把手裡果盤遞給旁邊小凱,怕等會兒灑一身,“你爸跟我爸說的。”
“我還玩一輩子啊!”丁文滔早回來了,嫌回家沒意思,在學校住了兩天,早上聽他爸說陳潮回來了才知道。
丁文滔在一家民本學物流管理,他們家都以為他上不了大學呢,能考上個大專讀都不錯了,沒想到高考時他還挺爭氣,打了三百多分。
陳潮上次回來他見著了,他、陳潮和薑尋一塊兒吃了頓飯。這仨人很有意思,每兩個人之間都有朋友關係。
“丁文滔,”陳潮跟小凱介紹他,“這一片區的管理者。”
苗嘉顏正好從門外走進來,聽見這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小凱倒很上道,順著陳潮說:“大哥你好!我是章凱,你叫我小凱或者凱凱就行!”
丁文滔長大了終於沒那麼非主流了,跟陳潮說:“你咋這麼能寒磣我。”
苗嘉顏走過來,陳潮抬下巴示意他打招呼。
苗嘉顏果斷地叫了聲“棍兒哥”。
“……”丁文滔回頭看他,問:“你就不能跟他們學點好的?”
“這不是講禮貌嗎?”陳潮又把西瓜盤端了起來,紮西瓜球吃。
“一個你,一個薑尋,”丁文滔說,“把苗嘉顏教壞了都。”
陳潮是丁文滔初中的好友,他走了丁文滔鬱悶了好長時間,後來薑尋續上了。薑尋和陳潮從一個小區來的,他倆身上有某種氣質很像,都很吸引丁文滔。
難得人這麼齊,丁文滔攛掇薑尋也過來,讓他回來熱鬨熱鬨。薑尋在家正閒著,讓他一攛掇,說明天來。
薑尋穿著工裝短褲來的,背著個包,最滑稽的是還打了把傘。
一幫人看著他打傘進小院都蒙了,這好嬌一個尋。
“現在這麼精致的嗎?”丁文滔愣愣地問。
薑尋把傘收了,遞給苗嘉顏,說:“苗兒的傘,落我這兒了。”
“那你背著過來不行嗎?還非得打過來?”丁文滔質疑地問。
“這不是曬嗎?”薑尋笑著說,“我正好遮遮太陽。”
苗嘉顏坐一邊在那疊傘,他旁邊還有個石凳,薑尋直接坐下,看見有人端著相機在拍他。
“嘿,”薑尋朝那邊問,“拍什麼呢?”
對方拿開相機“嘿嘿”一樂,說:“拍點素材。”
薑尋好久沒來這兒了,兩年多的時間。
人多坐不下,晚飯時分開吃的,小凱他們一桌在外麵吃,薑尋陳潮他們四個在屋裡吹風扇吃。老房子還是沒裝空調,陳潮不在這兒住也沒必要裝。
陳奶奶給他們蒸了好多海鮮,還炒了好幾盆海丁海螺小花蛤,讓他們吃著玩。陳潮也不是所有海鮮都不吃,幾種不那麼腥的魚他也能吃。他喜歡吃奶奶蒸的大黃花魚,也隻吃奶奶蒸的,外麵做的不一樣味兒。
正經飯吃完,剩下的都被丁文滔端樓上陳潮房間去了。苗嘉顏拖了地板,
又拿了張秋天蓋秋菜的塑料布擦得乾乾淨淨的鋪在褥子上。
他去洗手間送拖把,回來的時候這仨人已經坐下了。
陳潮和薑尋坐在靠床的一頭,丁文滔坐在他倆正對麵的中間,苗嘉顏想坐下可以插空坐在丁文滔的左邊或是右邊。
左邊是陳潮,右邊是薑尋。
苗嘉顏在丁文滔身後頓了下,剛要往左邊去,丁文滔仰頭看了一眼,屁股往左邊一挪。
苗嘉顏沉默著坐下,薑尋把放那兒的手機拿了起來,陳潮往自己這邊又讓了讓,給他們讓了點位置。
丁文滔戴著手套捏小花蛤吃,問薑尋:“再回這兒來啥感覺?”
薑尋在剝蝦,聽見了掀起眼皮,嗤笑了聲,說:“沒感覺。”
“這可是你傷心地。”丁文滔欠嘴閒不住,突然想起來陳潮還不知道這事兒,轉頭跟陳潮說,“你是不還不知道呢?你尋在咱們這兒高中讓人開除了。”
薑尋踢了他一腳,問:“你咋這麼煩人?”
陳潮確實挺驚訝,完全沒聽說過:“怎麼回事兒?”
薑尋垂著眼睛,看起來毫不在意:“年紀小不懂事兒。”
丁文滔曖昧地看看他和苗嘉顏:“尋哥好樣兒的,為了保一個把自己給鬨開除了。”
想想當初乾過的傻事兒,薑尋搖頭笑了笑,說:“自己鬨出來的可不就得自己收拾麼。”
丁文滔說的是事實,薑尋在這邊確實高中沒讀完,高三春季學期就被學校給開除了。
而且鬨得相當難看。
薑尋本來也不是老實人,他跟陳潮不一樣。陳潮在這兒的時候是個學霸,也不打架,沒人招他。薑尋臉上掛著條小時候在外麵玩劃出來的疤,看著就不像好人,性格也沒陳潮那麼踏實。
來這兒沒多久薑尋就被老師列為了重點監管對象,高一高二兩年雖然偶爾打架,但也沒闖大禍。
直到高三那一年,有人午休聽見薑尋在男廁所跟人“乾臟事兒”,拿手機錄得清清楚楚,還能聽見對方叫他名字,幾聲“薑尋”很明晰,薑尋的聲音也都錄了下來。
說“臟”其實也沒那麼臟,沒有真的做什麼,但互相喘息著說話,那聲音聽起來曖昧得很。
跟薑尋打過架有過節的男生迅速把錄音給傳開了,最後傳到了校長那兒。
這行為過分惡劣,老師校長輪番問他另外一個是誰,薑尋咬死了沒說。這種鄉鎮中學,說管得嚴倒沒那麼嚴,如果不是薑尋那副態度說不定家裡過來好好說說,再表示表示,背個處分也就過去了。
但薑尋當時鼻梁都被他爸打折了,也沒張嘴說出個名字來,說的就一句:“愛開除不開除,我不念了。”
這個事在學校裡傳了好長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說另外一個是苗嘉顏,薑尋為了保他被學校開除了。
那時候每個人看著苗嘉顏的視線都是曖昧探尋的,那之後丁文滔還因為這事跟人打了好幾次架,嫌他們說話難聽。
丁文滔那會兒一句都沒問過,怕他倆傷心,自認為是個善解人意的知心哥哥。這是現在大家都長大了,事兒也過去好幾年了,他倆現在也天天在一起,才翻起來當個笑話提。
“我那時候真不想念了,反正我成績也沒說好成什麼樣,”薑尋把剝下來的蝦殼扔進裝殼的盆裡,說,“早點出去闖闖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也以為你不念了,”丁文滔接話說,“我都沒敢問你。”
當爸的就算快氣死了恨不得把兒子抽死,也不能真不管他。托關係拿錢,最後把薑尋弄回了市裡的學校,這種在鄉鎮中學被開除的學生沒有學校收,薑爸為了他這最後的一個高三,砸了大幾十萬進去,把他扔進了一個破爛學校。
“現在回頭想沒彆的,就是對不起我爸。”薑尋說,“我爸頭發都愁白了,那時候是真不懂事兒。”
“擱現在你能怎麼的,”丁文滔問他,“你能把另一個咬出來?”
薑尋笑著罵了一聲,最後說:“擱現在我就把你咬出來,讓你跟我一起扛。”
“哎媽呀你可彆,”丁文滔嫌棄地往邊上靠靠,“你彆惡心我。”
說完想想苗嘉顏還在旁邊坐著呢,感覺話說得不對,又跟了一句:“沒有說同……那啥惡心的意思,單純是我自己不能接受。”
薑尋拿了個海丁殼打他身上:“解釋個屁。”
苗嘉顏從始至終沒說過話,盤腿坐著一直在安靜地吃海螺。陳潮看了他一眼,丁文滔注意到他視線,欠欠地說:“潮哥,你小媳婦兒跟人跑了。”
苗嘉顏沒反應過來,還在那兒吃。
薑尋倒是反應過來了,卻也沒說話,隻斜斜笑著跟陳潮說:“你要還你。”
陳潮靠著床坐著,沒接這茬兒。
苗嘉顏吃了半天,才發現沒人說話了,抬頭看看發現剩下幾個都在看他,於是呆呆地看看他們:“啊?”
“吃你的吧。”薑尋說。
陳潮嫌棄他們吃的一股海鮮味兒,一退再退,後來腿都沒地方擱了。
丁文滔看著這個房間,感歎著說:“我好久沒來了,我看這兒可太親切了。”
苗嘉顏摘了手套,站起來,兜著塑料布把這些東西一起端走。陳潮終於能把腿伸直了,苗嘉顏問:“吃水果嗎?”
“我不吃,你問他倆。”陳潮說。
“人家本來也沒問你,找不著自己定位呢?”丁文滔又說,“人問人尋哥呢。”
陳潮:“……”
薑尋在旁邊樂得不行,跟苗嘉顏說:“我也不吃。”
“我吃,苗兒。”丁文滔舉舉手,“我有點吃鹹了,隨便給我整點啥水靈的就行。”
“你吃你自己整,彆使喚我苗兒。”薑尋跟苗嘉顏說,“咱不給他整。”
苗嘉顏兜著一堆垃圾穿上鞋下樓了,薑尋說:“我們好歹小網紅,誰聽你使喚。”
“剛才他自己問的。”丁文滔說。
“問也不是問你。”薑尋往後靠著,跟陳潮一樣的姿勢胳膊肘搭著床。
“那我好歹罩了他三年呢。”丁文滔想想又說,“初中我也算罩了,那會兒我天天跟潮哥在一塊兒,乾啥都我們仨一起。”
丁文滔回憶起來沒完沒了,開始感歎歲月如梭,把自己惆悵了夠嗆。
苗嘉顏拿了兩根黃瓜上來,給丁文滔。
丁文滔手上還都是剛才吃海丁透的油,站起來去洗手了。苗嘉顏順勢坐下,這次挨著陳潮。
陳潮低頭看著手機,苗嘉顏跟薑尋對上視線,薑尋衝他揚揚眉毛。苗嘉顏抿了抿唇,陳潮放下手機抬頭正好看見他倆在那兒眉來眼去。
苗嘉顏因為沒那麼坦蕩,所以很多時候不敢說話。
這在陳潮眼裡看著就是其他意思的彆扭。
這一天的陳潮似乎不是很高興,雖然麵上並不顯,但是熟悉他的人能夠感覺到。
苗嘉顏挨著他坐,看他更近,本來也是這裡麵最了解他的,所以感受得更明顯。
丁文滔和薑尋說話的時候,苗嘉顏時不時看看陳潮。陳潮有時跟他碰上視線,有一次不帶表情地問:“看我乾什麼?”
苗嘉顏搖了搖頭,轉了回來。
“你是打算以後開公司嗎?”丁文滔問薑尋。
“有這個打算。”薑尋說。
丁文滔離他更近點兒:“那你帶上我,咱倆一塊兒乾。”
“不帶,”薑尋一點麵子沒給,“醜拒。”
“你們公司招人還看臉?我當幕後還不行嗎?”丁文滔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