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整兩天沒聯係上苗嘉顏,如果再算上前麵時差那半天,那就是將近三天。
隻在第二天苗嘉顏回了他一條:有事,潮哥。
之後他們就再沒對過話,陳潮發的消息都沒收到回複,打的電話苗嘉顏也沒接。
苗奶奶的血管條件不行,已經不能做支架了,大夫也不建議搭橋,七十多歲的老人醫生通常不建議手術,怕術後恢複不好,感染的幾率也更高,不過家屬如果要求搭橋的話也不是不能做。
苗奶奶左半邊身子漸漸恢複了,能拿東西,也能翻身。另半邊胳膊有時能動動,有時不能。
苗嘉顏每天都給她做按摩,奶奶偶爾能突然說出短句子來,但不是一直會說,什麼都變成了間歇性的。
有一天苗嘉顏突然發現奶奶不認人了。
苗彥淇來看奶奶,站在奶奶病床邊,有一點兒怯怯的。
奶奶能動的那隻手抬起來,摸著他的小手。苗彥淇像是有點兒害怕,肩膀下意識往後端了下,但還是沒把手抽走,站在那兒讓奶奶摸他的手。
奶奶翻身衝著他,端詳他的臉。苗彥淇不太敢跟奶奶對視,他低著頭,站在奶奶麵前。
奶奶問了句什麼,話音像是含在嗓子邊,嗚嗚啦啦的聽不清。
“嗯?”苗彥淇眨眨眼睛,抬眼看看奶奶的臉,輕聲問,“奶奶,你說什麼呀?”
苗奶奶攥著他的手使了使勁兒,聲音稍微大了些,又問了一遍:“爸爸打你了?”
“沒有呀……”苗彥淇不太懂,回頭看了看爸爸和媽媽。
苗奶奶又說了什麼,這次苗彥淇趴下去聽,聽了好幾次也沒聽清,手抬起來去摸苗彥淇頭頂,“嗚嗚”地說著。
一屋子人都聽不清,苗嘉顏從外麵進來,看了他們一會兒,站在床腳說:“奶奶說頭發。”
苗彥淇不明白,大人是明白的。
“認錯了是不?”小姑在裡麵椅子上坐著,輕聲說。
苗嘉顏走過去,蹲在床邊,拉過奶奶的手放在自己頭上。
“頭發在呢,沒剪。”苗嘉顏對她說。
奶奶手慢慢在他頭上抓了幾下,不再說話了。
她現在很嗜睡,手搭著苗嘉顏的頭,沒一會兒就又睡了。
小王收拾了些苗嘉顏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送過來,薑尋也經常來,他們來都不提前打電話,都是到了直接上樓,反正打了也不會接。
苗嘉顏現在話很少,除了跟爺爺奶奶和醫生以外都不怎麼說話。他總是安靜地陪著奶奶,有時會躺在她旁邊,淺淺地睡一會兒。
奶奶醒了,側著頭看了他一會兒,之後用左手扯著被子,吃力地往他身上蓋。
她一動苗嘉顏就醒了,卻也沒動,蓋著奶奶扯過來的一點被子。下午四五點鐘,外麵天將黑未黑,不開燈看不清,開燈還早。
這個時間段總是讓人覺得冷和荒涼。
苗嘉顏在被子底下輕輕地抱住奶奶,悶悶地說:“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奶奶就笑了,臉上暈出一道道蒼老卻柔和的紋路,不太清楚地說:“怎麼不認識……”
“我是誰啊?”苗嘉顏聲音聽起來有點委屈。
奶奶眼裡的笑意還沒散去,安靜地拍拍他。這是又不會說話了,她說不出來話的時候經常笑。
有時奶奶睡覺了,苗嘉顏夜裡睡不著,會翻和陳潮的聊天記錄看。從底下一直往上翻,像是在無意識地翻看。陳潮和他說話時真的和平時很不一樣,那是其他人都沒見過的陳潮。
苗嘉顏從奶奶這次住院到現在,一直不敢聽陳潮的聲音,也不敢和他說話。
潮哥能讓人踏實,讓人覺得安全。
苗嘉顏知道他現在一定生氣了,可現在卻不敢通話哄他。
隻發了個“難過”的表情包過去。
打了字刪了又寫,過了好久才發出一條:潮哥,我奶奶病了。奶奶狀態不好,醫生說不好治了。我不是想瞞著你,隻是我不能聽你聲音。最近我需要一點獨立的空間,去麵對這些。
陳潮幾乎是瞬間回了他一條消息。
—好。
陳廣達之前一直在外地,飛機一落地就先來醫院了。
苗嘉顏見了他,打了聲招呼叫“陳叔”。
陳廣達“哎”了聲,走過去時反手拍拍他後背,說:“沒事兒。”
苗建也在,陳廣達和他說了幾句話,又彎腰問苗奶奶:“認識我不?”
苗奶奶笑著點點頭。
“這是不認識了,”陳廣達笑著說,“認識就叫我名兒了。”
“不認識了,”苗建說,“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的。”
“正常,這病好多都這樣。”陳廣達說,“看著精神挺好的,沒啥事兒。”
陪護床是放開的,沒收起來,反正單人病房,不會影響到彆人。
陳廣達和苗嘉顏一起坐在小床上,和他說著話。陳廣達問一句苗嘉顏答一句,陳廣達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沒事兒”。這是這幾天來的所有人裡,表現得最放鬆的一個。
這一刻苗嘉顏突然覺得很踏實。
陳廣達大衣還沒脫,裡麵西裝筆挺的。他語氣和動作都很自然,沒有刻意地安慰,就是很平常地說著話,跟這樣的人說話會被他身上的淡定和從容感染。
這幾天裡苗嘉顏最放鬆的一刻就是現在,陳叔坐在他旁邊,苗嘉顏莫名地有了主心骨一樣。
不知道是因為陳叔本來就靠得住,是可以信任的叔叔,還是因為他們之間那層比旁人要更近一些的關係。
“嚇壞了吧?”陳廣達又拍拍苗嘉顏後背,說,“奶奶突然這樣了,不能動也不能說的。”
苗嘉顏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