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塌上還昏迷著的世子,麵上無一絲血色,隻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能看出這人還活著。
活著就好。
嶺南王忽然對父親的謀劃產生了許些動搖,他真的還要繼續嗎?
難道皇帝還真是真命天子,老天爺也在提醒他,若再繼續下去,就會斷子絕孫?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皇帝已經點名張醫令來說世子如今的情況,邊聽邊饒有興趣地看向沈嶠。
皇帝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跟在蘇太醫身邊,低著頭看起來無甚特彆之處的女子。
京城的新鮮事兒,皇帝自然不會落下,不用問,他就知道了這小娘子是何人。
“所以,你是說偌大的太醫院,還需求助於一個民間的女醫?”皇帝突然打斷,“那戶部每年那麼多的撥款,養你們有什麼用?”
張醫令幾人頓時訕訕,皇帝卻不管他們,徑直向沈嶠道:“聽張醫令說,是你止的血,還打開了世子的肚子?”
沈嶠毫無準備地見到這位權力頂峰的人物,雖知道不可直視天顏,還是忍不住稍稍抬頭用餘光掃過。
她斟酌道:“若隻有草民一人,也是萬萬不敢如此冒險行事,張醫令針灸止血減少了風險,潘院判和蘇太醫的幫助讓臟腑暴露在外的時間大大減少,李太醫……也有所幫忙,甚至麻藥方子,也是先前譚太醫多次改進而來,這些都缺一不可。”
要不是顧及嶺南王在場,皇帝幾乎要大笑出聲:“你倒是個會體恤人的,連致仕的譚太醫也不忘再朕麵前提一提,怎麼,我還能再封賞他什麼不成?”
他看清了沈嶠的全部麵容,忽然輕聲說了句:“是有點兒像。”
沈嶠聽清了。離得最近的張醫令也聽清了,沈太醫的麵容在他腦中已有些迷糊,但與沈嶠,雖非親父女,好像還真有一點像。
沈嶠卻知道皇帝說的多半不是沈太醫,一時拿不準他的心思。
皇帝像是什麼也沒發生,看了眼嶺南王世子,好奇道:“肚子一開一合,這樣就沒事了?日後生活可會有礙?”
嶺南王也豎起了耳朵,要聽聽沈嶠會怎麼說。
“傷筋動骨尚要元氣大傷,何況是開腹?自然要好好養著,至於能恢複幾成,還要看世子原本的底子,還有一點點天意。”
又聽到“天意”兩字,太子忍不住又看了沈嶠一眼,莫名覺得,她就是故意來氣自己。
皇帝挑了挑眉:“天意?朕的心意,算不算得上天意?”
沈嶠這時候覺得,皇帝與太子真不愧是親父子。
“陛下,您每年令戶部撥款太醫署,數百學子得以專心學業,聽說李太醫和蘇太醫都曾在裡麵或長或短修習。您的這份‘天意’,其實早就儘到了,算是……潤物無聲。”
“草民所說的‘天意’,是如雲升霧起、潮汐漲落、雨水旱澇等難以預測之事。”
說出這一番話,沈嶠不由有些臉燒,自己此時的樣子,怕是像極了史書中的諂諛之臣。
皇帝也被她說得一愣,倒也不是詫異她的言語,而是有些驚奇於她的態度。
多少官員初次麵聖,禦前奏答,都沒有這份從容鎮靜,談吐自若。
真像啊……
嶺南王一言難儘地看了眼沈嶠,他的印象裡,靠譜的神醫都是寡言少語的,隻談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