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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注定是一個很多人的不眠夜。
紅光直衝天際,如一條咆哮的巨龍,仿佛要將整個長安城吞噬。
暗沉沉的天色驟然升起了一道亮光,頃刻間濃煙升空,如黑雲般與雪撞了個滿懷。
琉璃瓦發出劈裡啪啦的爆炸聲,紛紛揚揚地濺落在長街上,樓中人爭先恐後地往室外逃竄,哭嚎聲、叫喊聲很快蔓延開來。
朦朧的雪幕裡,沈嶠恍然了一瞬,火舌肆無忌憚地包裹著那處聲色犬馬之所,紅燭香枕、玉帶羅衾,都在冷雪淒風中化為灰燼。
皇城附近的金吾衛早已趕去救火,崔沼與溫法曹也肩負著京城安全的重任,如何能等閒視之?
匆匆向沈鄧兩人作彆,各自投身到茫茫夜幕中去。
“這場火來得太巧,單是為了遮掩王九郎的死因,也未免太過大張旗鼓。”
北風將傘吹得東倒西歪,絲毫遮不住撲麵而來的瑩瑩雪花,沈嶠讓鄧玄籍將傘收起,一人牽傘頭,一人牽傘尾,深深淺淺地踩著積雪,相攜向前。
王靄於長夜深處回頭一瞥,正好看見這一幕,若有所思:“看來傳聞也並非空穴來風,不過這兩人,單看樣貌,瞧起來還真是般配。”
“前些日子在東郊馬場遇見盧四,他還半真半假地和我抱怨,說鄧相言行不一,一邊暗示想要親上加親,一邊早就給自己找好了孫媳。”
崔沼從京兆府借來一匹馬,拉著王靄翻身共乘,輕嘲道:“盧家的適齡女郎不是早就都許了人家,說得倒像是自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說到盧家,你堂弟的事,依我直覺,多半與盧四有些關係,這次你的那位伯父,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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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的金吾衛向平康坊趕去,火勢已經從春蕊樓蔓延到了周邊的民居。
一街之隔,就是皇城,眾多官署在內,絕不容有失。
“這是天罰……”
人群中,不知是誰喃喃地道了一聲,落在街頭百姓耳中,登時跪倒了一片,惶恐地望向黑黝黝的夜空。
無月無星。
金吾衛聞訊,持刀冷冷地在人群中搜尋,最先開口的人卻早已不見影蹤。
此時再抓捕混混沌沌百姓,無疑是更添騷亂,隻好嚴令各家緊閉門戶,行人速速歸家。
好在長安、萬年兩縣的衙役很快也在縣令縣尉的帶領下,維持起城中的治安,有心鬨事者,也難以在重重防備下冒頭。
沈嶠與鄧玄籍貼著長街兩側的建築前行,兩人皆著官服,又手持京兆府給的令牌,一路還算暢通無阻。
行至岔口,沈嶠忽然停住了腳步,遙望還在不斷升起的濃煙。
“鄧大人,我不回家去了,今夜太醫署裡,恐怕有得忙。”
少女神色間是揮之不去的擔憂,她語氣並不強硬,卻顯然決心已定。
然而麵前人昨夜已然是一夜未眠,今日騎馬擊槊,也是耗力甚多,她也隻是個還未到雙十的年輕女孩兒,這樣晝夜不歇地拚命,身體怎麼受的住?
沈嶠看出了他的擔憂,將墨發重新用發帶綁好,笑道:“鄧大人不必勸我,今夜情況危機,我既然看見,就沒法說服自己冷眼旁觀。等這次事畢,我一定讓張醫令給我一個很長很長的假期!”
不等鄧玄籍回答,她毅然轉身,將自己投身於飛雪之中,如一灣清冷縹緲的桂下銀輝,轉眼間與這片霧白朦朧的煙紗薄綃融於一體。
單薄而輕靈的背影如同一支離弦之箭,裙擺卷起地上的雪花,在風中蕩漾起來,她青衣亭亭,絲毫不在意被泥水染汙的衣角,如一支風摧雨折下仍傲然綻放的蓮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