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咯咯直笑:“難怪章老不肯放了寧漠,跟這兩人比起來,他可太乖巧了。當年要跟他分彆的時候,章老得老舍不得了吧?”
顧希楨輕笑:“的確如此。他唯一慶幸的就是懷李兩人沒跟著走。”
施晚奇怪:“這是為何?我以為你們會一起離開。”
“因太子離奇逝世,我與章老才提前回京,”顧希楨解釋道:“我製造意外,讓敵人以為我與章老墜崖已死,實則秘密回京,征得陛下信任,佯裝失憶回了顧家,穩定局麵後,這才讓他們回來。”
“啊。”施晚恍然大悟,“難怪懷李會覺得他‘可親可敬’的大師兄已經過世了。”她刻意將“可親可敬”四個字咬重,盯著顧希楨眸中的淡淡無語竊笑。
“等等,”施晚忽然意識到什麼,收起笑意,若有所思:“按你剛才所言,這些事情,陛下一直都知道?包括你身上這樁冤案的真相?”甚至賜婚這事,他會應允顧希楨的請求,也是因為他一直是陛下親信?
顧希楨語氣中摻著一絲意味不明:“當然。他什麼都知道。”
施晚皺起眉頭:“那他為何不接親子回京?太子之死,應也不是簡單病逝吧,他為何也不追究?”
顧希楨沉默片刻,答道:“他想活捉林準。”
施晚睜圓眼:“林準?”
“不錯。”施晚從未聽過他這種略帶自嘲的口吻:“我們機關算儘,也不過是他棋盤上走的一步棋,為達成目的,舍棄廢棋,在所不惜。”
施晚莫名想起半年前的王府假山上,他舉棋自弈,談及執棋者與棋子。
她當時一直以為,他是以棋子喻被派去追擊金言竹的懷李,以執棋人喻己;直至現在,她終於明白,原是她理解偏差,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是老皇帝手裡一枚征戰四方的棋子。
她不禁抬眼看他,他眼裡複雜情緒一閃而過,旋即恢複平靜,不見半分失意與自棄,內裡暗潮湧動。
她於是又記起他的後半句,與真正的棋不同,人是活的,因此,執棋者與“棋子”並不總像棋盤上的角色一樣,是定死的。
施晚忽然笑道:“我明白你當時那句話了。”
顧希楨:“哪一句?”
施晚眨了眨眼:“不告訴你。”她眼睛亮晶晶望著他,好像見到一層又厚又重的外殼逐漸向她剝開,朝她表露不為人知的隱秘,這令她微妙地感覺到興奮。
她仿佛透過他的麵具,透過他惑人的外表,看到他的內心,這與以往不同。他表露感情也好,透計劃也好,甚至故作可憐博她同情也好,素來都是遊刃有餘,極有分寸的。
他一直都能很好地控製量,永遠不會多一分,因此,施晚一直覺得不夠,無論他是溫柔體貼,還是惡劣狡猾,她一直覺得少了什麼,還不夠赤誠,不夠真實,她想。
而現在,她順利窺見他無懈可擊外殼內的陰影——他真正的陰暗麵,他真正的脆弱麵。在她麵前,他終於無意隱藏。
顧希楨望著她微微發紅的臉:“你在想什麼?”
施晚微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她抬手摸了摸他麵上的麵具:“隻有我們兩人,你為什麼要戴著麵具?”
顧希楨挑眉:“你讓我戴的,不記得了麼?”
施晚當然記得,她一本正經:“經過深思熟慮,我現覺得你的臉已無法影響我的判斷,這一條規則可以廢除。”
“是麼?”顧希楨沒急著動作,他伸手輕揪了揪施晚的麵皮:“這麼好說話?這還是那個規則一條一條,規矩一套一套的麻煩精?”
施晚:“……”她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隻冷哼了一聲,心情不錯,不與你計較。
顧希楨眸中笑意閃爍:“這屋子住不了人,夜裡林中地麵又有蛇蟲肆虐,去屋頂過一晚,你意下如何?”
施晚仰頭望天,不知何時黃昏暮色已徹底籠罩四野,天邊的晚霞隻餘最後一抹濃烈,原還朦朧的月兒,此時已能瞧得見形狀。
天快黑了。
她無奈:“你說得那麼嚇人了,我還能拒絕?”
施晚雖爬過樹,翻過牆,屋頂卻是真沒上過,她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高,縱目四望,矮小的樹已無法阻礙她的視線,高大的樹離得很遠,這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