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川閉了閉眼,抬腳就往裡屋走去,卻被阮老夫人一把抓住了。
阮老夫人語氣很嚴肅:“你不能進去產房。”
自古男子都不能進產房的,倒不是因為彆的,隻是俗語裡講過,男子的陽氣太重,女子生產那會正逢孩子投胎,是怕影響到。
阮清川卻輕輕掙開了阮老夫人的手,“母親,我要去看一看姝姐兒。”
大概是兒子的臉色過於蒼白,讓他看起來特彆的六神無主。這讓阮老夫人剛剛安定下來的心又忐忑不安起來,兒子是她的主心骨,她一見到兒子就覺得萬事大吉了,但是兒子這次好像比她還要害怕姝姐兒生產這件事……
蘇錦繡這時候走了出來。
她和阮老夫人、阮清川說道,“二夫人醒過來了。”
阮老夫人長出一口氣,念了聲佛,“菩薩保佑啊。”
她又拉著蘇錦繡問話,“姝姐兒怎麼樣了?”
“您彆擔心,二夫人看起來還好……”
阮清川趁著阮老夫人和蘇錦繡說話的功夫,徑直走進去了裡屋。
裡麵的三個穩婆看到阮清川都愣住了。一般女子生產,男子是不會進來的,怎地……她們互相看了一眼,到底也沒有說什麼話。
一直跪在蘇姝床前的秀兒趕忙起身,往後退了好幾步,把地方給阮清川讓了出來。
妻子蓋著被子躺在床上,發髻散亂,飽滿的額頭有一層細細的汗,鬢角的頭發也被汗水浸透了,一縷縷的貼在臉上,狼狽極了。
她慘白著一張臉,素日裡最好看的一雙桃花眼也失了精神,嘴唇乾裂、甚至還有血痕在……像沒有生機的一般。
阮清川看著妻子,心口疼的無以複加,比著白天疼的厲害多了。
他雙手都在顫抖,單膝跪地,去握妻子的手。
“姝姐兒,我回來了。”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蘇姝想給阮清川回應的,但是身下又一次熟悉的撕裂感傳來。
痛的她悶哼一聲,禁不住就要去咬嘴唇。
阮清川眼疾手快的把自己的左手填進了妻子的嘴裡。
蘇姝已然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她無意識的去咬阮清川的手指,牙齒都咬破了皮肉。
阮清川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他用官服的衣袖去給蘇姝擦額頭上的汗水,低聲哄她:“好姝姐兒,你一定要堅持住。等生完孩子就沒事了。”
蘇姝的淚水刷地流了下來。
生孩子真的好痛啊……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這一陣的疼痛又過去了。蘇姝鬆了一口氣,急促的喘息。
她吐出阮清川的手指,看著上麵的血跡,哽咽著道歉:“……對不起。”
“沒有。”阮清川傾身過去親了親妻子的額頭,愛惜極了:“在夫君心裡,姝姐兒已經很棒了。”
蘇錦繡的徒弟小青端著熬好的湯藥走了過來,她遞給了站在一旁的秋香,囑咐道:“我師傅說了,趕緊讓二夫人喝下去。”
這裡麵新加了當歸和益母草、人參。師傅說,能促進宮口收縮,也能讓二夫人多一些力氣,儘快的把孩子給生下來。
秋香應“是”,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麼。
阮清川卻伸手接過了小青手裡的湯藥。他一勺一勺的喂給妻子喝,等她喝完了還拿了汗巾給她擦嘴。
很快,蘇姝的身下又疼了起來。蘇錦繡伸開被子給她檢查,發覺宮口又開了半指,心裡湧上來喜悅。
“二爺,您在這裡不方便,先出去吧。”蘇錦繡說道:“……夫人也快了。如果順利的話,半個時辰孩子就出來了。”
隻要宮口能繼續開,孩子就能夠順利的生下來。她最怕的是宮口開不了,且產婦沒有氣力。
蘇姝聽出了蘇錦繡話裡的輕快,她自己也放鬆下來,和阮清川說道:“你還穿著官服呢,先去換下來吧。”
官服料子偏硬,又是在朝堂公務時穿的,總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實在是不適合待在產房裡穿,再者,舉動間也不如丈夫素日裡穿的衣衫舒服。
“好,我聽你的。”阮清川站起身。
他自己緩了緩情緒,抬腳走了出去。
阮老夫人等人就在外屋守著,一看到阮清川出來,就都迎了上去。
阮老夫人問道:“姝姐兒怎麼樣了?”
阮清川揉了揉眉心,語氣沉沉地:“還好。”
他說完這句話並沒有離去,而是大致的問了問蘇姝究竟是為何事情導致的她提前發作了。
阮老夫人看了江氏一眼,簡要的和兒子解釋了兩句,“是你大嫂和姝姐兒鬨了點誤會。她失手推了姝姐兒一下……”
她沒有想著替江氏隱瞞什麼。
一個人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去承擔責任的,也好長長記性。
江氏推了蘇姝從而導致了蘇姝提前產子……溫氏和阮陵寧等人都是不知情的,這會兒聽阮老夫人提起,看江氏的眼神都變了。
溫氏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她冷哼一聲,也不在江氏的身邊坐了,起身站在了阮老夫人的身後。
江氏臉色一白,窘迫的很。
“大嫂推了姝姐兒?”阮清川眸光淩厲。
他掃了江氏一眼,語調冷如冰窖:“你不知道姝姐兒快要臨產了嗎?”
江氏被阮清川盯著,忍不住的渾身發抖。阮清川平時那樣溫和的人,真的生氣起來,也是氣勢逼人的。如果眼神能殺人,她怕是早被阮清川殺死了。
她也終於意識到,阮清川不隻是府裡的阮二爺,他還是朝廷正二品大員,那日日跟在他身後保護他安全的護衛都是頂尖的武士。就比如現在,庭院裡都站了四、五個。氣派足的很。可不是虛的。
江氏結結巴巴地:“二弟……是我錯了……”
蘇氏這一胎生的艱難,看這滿屋的架勢,能不能生下來還不一定。
她是真的知道害怕了。
阮清川沒吭聲。
他和阮老夫人說話,“母親,您用晚飯了沒有?”
阮老夫人搖搖頭,“我也吃不下。”
阮清川勸道:“您最近的身體一直不好,三餐一定要及時吃。等到姝姐兒生產估計還要好一會兒,您先回去青崖院吃些晚飯,再歇一歇過來也不遲。”
周婆子跟著附和:“老奴覺得二爺說得對。”
溫氏也說道:“母親,有我守著二嫂子,您放心。”
江氏明知道溫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卻一句話也不能反駁。
她氣的直咬牙,特彆想隨著阮老夫人一同離去,不想待在蘅華院再受彆人的白眼和嘲諷了。
但是她又不能走,畢竟蘇姝現在的狀況是因為她而導致的。
阮老夫人想了想,答應了。
她真的是老了,已經禁不起焦急和生氣了,不然就疲憊的很,要喘不過來氣似的。
阮蘭霄走去了阮老夫人的身邊,“祖母,我和你一起回去。”
她停頓了一下,又和溫氏說道:“母親,我也餓了,想去祖母那裡吃些東西。”
她其實並不是餓,隻是看著一盆盆的血水從裡屋端出來,心裡恐懼的緊。
二嬸母生個孩子也太嚇人了吧!流那麼多的血出來,人還能活嗎?
溫氏擺了擺手,“你去吧。”
阮老夫人和阮蘭霄一走,有幾個跟著伺候她們的丫鬟和婆子也都走了。
阮清川也回去了正房。他打開珊瑚六開門衣櫃,隨便拿了一件直綴,過去了淨房換上。
東廂房一下子清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