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隱匿懷疑(1 / 2)

蘇染和林宴和一起回到荊山上時,天還未亮。整座山像是睡著了,一片人聲寂靜,隻能聽到夏蟲在草叢中哀鳴。

那是它們在冬天到來之前的最後一次垂死掙紮。

“要到我那裡喝杯茶嗎?”蘇染似是隨口提了一句。

“多謝師姐盛情,”林宴和拒絕得直接了當,“不過不久也該天亮了,到時便要去給師父請安。我回去歇會兒,就不勞動師姐了。”

“是嗎?”蘇染本來有些笨嘴拙舌,所以平日索性閉口不言,反倒顯得神秘。但這所謂的高冷對林宴和並沒有一點作用,以致她此刻隻能眼睜睜看著林宴和飄然而去。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再說出一句挽留的話。

“你真是回去休息嗎?”過了好一會兒,蘇染低聲說。

蘇染重生了,在她一次晌午小憩之後。

作為荊山宗主的道侶,蘇染本該覺得慶幸,最終可以和林宴和攜手一生的人到底還是自己。但她心頭卻始終有一根無法拔除的倒刺,便是當年在妖潮失蹤後被確認死亡的師妹唐淑月。

唐淑月的陰影籠罩了蘇染許多年。從她入山拜師的第一天起,到她去世了很多年之後。她還活著的時候,荊山派人人都覺得唐淑月和林宴和二人真真是一對神仙眷侶。隻是礙於唐淑月年紀還小不好挑明,清微真人才沒有急著為自己這對愛徒定下親事。

等她死後許多年,林宴和重建了當年的荊山派,娶了師姐蘇染為妻。荊山舊徒卻依舊常常懷念起當年被妖皇擄走慘死的小師叔,年僅十六便香消玉殞的唐淑月。

雖然這些舊人礙於蘇染的存在,也小心翼翼不去碰宗主的禁忌,不會再在宗內提起這個人。但蘇染非常清楚,大家都認為如果小師妹若還活在世上,林宴和的道侶絕對不會是自己。

這對蘇染來說還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林宴和本人也是這麼想。

儘管結為道侶之後,林宴和對蘇染非常溫存,也沉穩了許多,不再如當初一般年少輕狂。但蘇染並不糊塗,她很清楚林宴和其實並不愛她。

即便陪在他身邊的是自己,林宴和依舊會在日常的每一個點

滴中,懷念起那個天賦廢柴但意誌堅韌的少女。

在亙長沒有終結的歲月裡,蘇染終於獲得上天垂憐得以重頭再來,本以為可以稍稍挽回一些。爭取在林宴和二人尚未挑明關係之前,先得到他的心,哪怕隻是一點點。

故而在她發現自己重生在了妖潮一年之前,便急匆匆下山趕去見林宴和,想再見他一麵,想再看他一眼。去的路上她始終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如往日一般笨拙,要顯得活潑一些。她甚至開始揣摩唐淑月的言行舉止,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小師妹一點。

同時她又開始痛恨自己的卑微。

一路上念頭千回百轉,遇到林宴和之後卻半點都使不出來。正在群山中遊曆的緋衣少年看見蘇染,隻是散漫地朝她行了個禮,比前世還要疏遠三分。

“師姐怎麼來了姑逢?”林宴和懶洋洋地抱著九微劍倚在石壁上,一身緋衣襯得他麵若桃花,眼若深潭。

正是當年還未遭遇師門驚變,張揚恣意的十八少年。

“我來這裡采藥。”蘇染慌亂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說完便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姑逢山上寸草不生,遍地亂石,哪來的草藥?

“不是采藥……”她支支吾吾地改了口,“我想在這裡找些東西。”

“是嗎?”林宴和顯然發現了她有所隱瞞,但漠不關心,“那宴和就祝師姐如願以償了。”

說完他轉過身,竟是要直接揚長而去。少年人身姿挺拔,在夕陽的暮色裡留下個背影。

“師弟且慢。”蘇染一急,竟是難得主動出聲叫住他。

“師姐還有事?”林宴和站住了腳。

蘇染稍稍平複了心緒,麵上依舊是多年不變的沉著冷淡:“我剛和師父自請下山,既然恰巧遇上了師弟,不妨結伴而行?”

林宴和轉過臉,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蘇染幾眼,忽然微微笑起來:“倒是不巧,師弟我剛要回山,明日便要動身,怕是不能和師姐同行了。”

蘇染一噎,看見林宴和那副饒有興致的模樣,頓時明白他或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常年冰山不化的嬌顏,難得籠上一層羞赧之色。

“不過師姐若是想要一起回去,師弟也不會拒絕護送一程。”林宴和見好就收。

“那就

有勞師弟了。”蘇染故作鎮定地點頭,內心卻難得高興起來。明明將要入冬,她心中卻百花開遍,仿若春天。

再次重逢時蘇染有些擔心,不知道為什麼,十八歲的林宴和比蘇染記憶裡的少年還要生疏。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冷淡,“我們不熟”四個字就差寫在臉上,看著自己的時候也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眼下他還能如當初一般,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再笑吟吟地及時打住並不逾矩,仿佛一切都不曾改變過,還是蘇染認識的那個放肆無禮卻又在奇怪的地方有分寸的小師弟。

她正要搜腸刮肚再和他說幾句話,卻看見林宴和走開幾步,從懷中拈出一張傳音符來。

“師弟這是?”

“噓——”林宴和豎起食指,示意蘇染噤聲。向來輕浮放縱的少年,臉上少有地露出一點溫和的笑意,滿眼都是柔情,像是在想著一個人。傳音符在風中燃燒成虛無,最後化作一張透明的信紙。

“淑月親啟。”

定向言靈條件達成,林宴和後來說的話在風中失去了聲音,隻在符上顯出了淡淡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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