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已逝之人(1 / 2)

黎昭看著山下第四波洶湧而來的妖獸,握緊了自己腰間的劍。

方才在戰鬥中骨頭折斷的左臂被倉促地處理了一下,但也隻是止血而已。痛楚一**傳入他的大腦,大大影響了他的速度。

他身旁站著衣袍翻飛的池寧風,一並沉默地站在景山的台階上。

半個時辰前,荊山派護山結界破碎。妖族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驅使著一群低階妖獸席卷而來。鋪天蓋地的飛禽走獸遮蔽了天空,凶狠地亮出自己的牙齒和利爪。

好漢難敵四手,一隻獅子也可能被一群老鼠咬死。荊山派確實不缺一些大乘的修士,大長老更是一隻腳已經邁入了化神的門檻。一旦他成功邁過這個台階,壽命必然會大幅度上漲。

但他終究沒能做到,也沒了這個機會。

獸潮之中雖然大多數都是修為低劣不能化形的低階妖獸,但也絕不缺少攻擊力驚人又不怕痛楚的妖族。妖獸之中許多種族繁衍後代的速度凶猛,一個月能懷胎兩三次,一胎便能有七八個孩子。這種繁衍的效率是人族所不能想象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妖族不得不大舉侵略人族的棲息地,得以獲得食物和容身之地。

“池師兄,你是受了內傷嗎?”黎昭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池寧風站在黎昭身旁,臉色灰白。明明看上去他身上沒有半點外傷,道袍上浸染的都是妖族的血,看上去比黎昭體麵很多。

但他像是從一個年輕人忽然變成了一個中年人,又從一個中年人忽然變老了。

池寧風搖了搖頭,強行將自己從思緒中抽離了出來。他幾乎算是軟弱地捂住了自己的臉,然後醒悟到了什麼,又將自己的手拿了下來。

“方才你看到林宴和了嗎?”池寧風問。

黎昭想了想,然後搖搖頭。獸潮撲麵而來的時候你很難分出神去關注其他事情。鳥妖從天而降專門啄人眼珠,奇怪的爬行妖族扒在人的臉上,尖銳的爪子專門攻擊修士的天靈蓋,得手之後便要開始吸食腦髓。窸窸窣窣不計其數的爬蟲漫山遍野而來,他們的牙齒尖銳到可以啃噬玄鐵。

在這種漫長看不到儘頭的戰鬥中,黎昭能做的隻有機械的斬切,不

給他們爬上山門的機會。但與此同時難免會照應不到自己的身體,他的胳膊因此斷了一根,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己並不是左撇子,還能繼續握劍。

“是嗎?”池寧風也隻是這麼問了一句,並不抱有得到答案的期盼。黎昭下意識覺得有些古怪,但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本來也不善言辭,何況當下情況十萬火急。

“雖然景山才是妖潮攻擊的重點,但如今結界已破,其他山的安危也迫在眉睫。”黎昭乾巴巴地找些話來安慰他,“林師弟或許是去其他地方戰鬥了,畢竟驕山才是荊山派的樞紐。”

池寧風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第四波妖潮開始接近山門,黎昭已經聞到了他們身上那種帶血的腥氣。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漫山遍野而來的妖族身上,眉眼也沉了下來。

“要來了。”池寧風並不握劍,因為他的劍靈實在太多。各峰之主在先前的戰鬥中已經被妖族中的大能纏住,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死傷,但池寧風賴他的三十六劍靈庇護,未能慘遭毒手。

如今還有能力守在陣前的大乘期已經沒幾個了,他總得給師弟師妹做個榜樣。

一聲短促的雷爆,黎昭自池寧風身邊彈射而出。他的身形根本無法被肉眼所捕捉,眨眼間空中飛翔著的許多妖獸已經被雷電擊中掉了下來,隱隱聽見雷鳴聲。

正在地上爬行的狼妖被這些滾燙的屍體砸中,一時間池寧風幾乎可以聞到,那些順著風傳來的焦熟肉香。

被率先撲出去的黎昭鼓舞了士氣,眾多年輕弟子發出咆哮,和獸潮撞在了一處。不同係的術法滿天飛舞,劍嘯一聲比一聲淒厲,幾乎能夠和那些猛獸的恫嚇聲一拚高下。不同種族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染紅了原本青翠欲滴的草叢。山門階梯上很快倒下一片橫七豎八的屍體,有的是妖獸,自然也有荊山派的修士。

很難說出哪一方死去的人更多,還站著的人隻能想著自己不要倒下。

蘇染背負著二長老,蹣跚地在景山後山上走著。她早在第二波妖潮中就失去了戰鬥力。因為上輩子的經曆,蘇染自然是覺得自己不會出事的。又覺得自己身上擔負的責任比上輩子更多些,以致她過

早地和大乘期的前輩一塊衝出去戰鬥,受傷的時間也比同齡修士更早一些。

後山上的修士大多是擅長治愈的木靈根和水靈根的年輕小修士,她們中的很多人從來沒有機會見過二長老,自然也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她們都知道蘇染是誰,進而猜出她背上那位垂死的老人必然是宗門內那四位從不出世的四位長老之一。

當下她們麻利地將二長老從蘇染背後抬下來放在一塊門板上,一位水靈根的金丹男修暫時封住了二長老身上各個出血點,蘊藏著治愈之力的水靈撫平了老人身上大多數不太嚴重的外傷傷口。

垂死的老人睜開了眼睛,似是尚未完全清醒,目光中帶著些許呆滯和茫然。

另一位女修正要將蘇染帶下去療傷,蘇染卻搶先開了口:“你們可有見到唐淑月?”

被問的女醫修茫然地搖頭。

那邊清醒過來的二長老,忽然一把攥住旁邊正在給他療傷的男修。手勁之大,險些當場將當事人的胳膊給擰下來。

“少宗主呢?”

曾經一直古板看不慣清微師徒作風的二長老,神情終於出現了一些慌張和不確定。蒼老如同枯樹枝的手指在痙攣,血從二長老的耳朵鼻腔和嘴角流了出來。但他依然固執地握著醫修的胳膊,滿懷希望地又問了一遍。

“少宗主在哪裡?”

男修被二長老這一握弄痛得差點掉眼淚,但他堅強地忍住了,抬頭喊了一聲蘇染。

“蘇師叔,這位長老問我少宗主在哪。”

蘇染轉過身,暗紅的血順著她沒處理的耳朵傷口流了下來。她一時間被這問題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應該在前山戰鬥吧,怎麼了?”

被打擾了工作的女醫修將蘇染的頭又掰了回去,示意她不要亂動給自己帶來麻煩,畢竟後麵等著救治的還有很多同門,時間不是這麼浪費的。

於是男醫修低下頭,恭敬地將蘇染的話又重複了一邊:“蘇師叔說林師叔應該在前山戰鬥。”

不料二長老握住那隻胳膊的力道更大了:“什麼林師叔林師伯的,我是問尹青河那個臭小子在哪裡!”

他在哪裡?

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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