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劍因為護主斷裂成三截的同時,驕山崇明殿中存放的林宴和靈牌化作了齏粉。
斷裂的劍身落在地上,群妖隻聽到“當啷”一聲,緋衣少年重新出現在斷崖之上。林宴和半跪在嶙峋的亂石上,並不顧巡防隊已經完全阻斷了他的退路,而是小心地將自己的斷劍撿了起來。
他撫摸著冰冷的劍身,九微再也不能給予他以回應。方才在林宴和以身所化之劍撞上檀餘的攻勢之時,原本應該受傷甚至死亡的應該是林宴和本人,而非作為載體的九微。
但最終折斷的也是它,陪伴了林宴和許多年的九微劍。
將林宴和逼至斷崖之上的時候,檀餘忽然想,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陛下從人間帶回來一個完全不愛她的人。
南芷性格高傲,喜歡將愛慕自己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戰績催生了南芷的自信和理所當然,她不能忍受其他男人不但不對自己一見傾心,還對那些明顯不如自己的女人情根深種。
而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歲,束著高高的馬尾。長眉若柳,眉清目秀。他穿著的一身緋衣,和血色融為一體,半點看不出來受了多重的傷。
確實是陛下會看上的類型。檀餘想。
他說不清自己對這個少年抱有怎樣複雜的感情,或許懷著嫉妒,或許帶有憐憫。畢竟妖界人人皆知,被陛下看上的修士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南芷至少還有著最後一點底線——她從來不會對自己同族的床伴下死手,也不喜歡吃窩邊草。
這也就意味著,身為巡防隊將領的檀餘,除非舍去一身功名和未來的仕途,否則這輩子不可能有接近南芷的機會。
“隻能做到這一步的話,當初為什麼要想逃跑呢?”檀餘出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些微譏嘲。
林宴和忽然站了起來,即便他已經身受重傷,依舊站得筆直。他最後看了一眼手中的斷劍,然後緩慢地握住了劍柄。
另外兩截碎片捏在左手掌心,鈍鈍地割出了血。
“隻是因為想要這麼做,然後我就做到了。”少年半點沒有被激怒的模樣,甚至還能笑一笑,“這麼說起來的話,妖族守衛最森嚴的結界和
巡防,居然被我一個金丹期突破逃跑了,將軍的本職工作做的似乎也不怎麼樣。”
巡防隊的衛兵麵露慍色,有幾個控製不住脾氣的已經要上去把他拿下,畢竟這種事回頭被南芷知道可是要掉腦袋的。但檀餘一揮手,又將他們攔了下來。
背水一戰的獅子或許已經在垂死的邊緣,但也正是因為窮途末路,更有可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戰鬥力。檀餘在方才的戰鬥裡已經明白了這一點,隻要林宴和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他就不可能放鬆警惕。
“陛下很喜歡你,”這麼說的時候檀餘覺得心有些痛,但是這麼久他也習慣了,“她吩咐了我們要照顧你,一直到她回來。”
“照顧我所以把我扔到地牢裡?”林宴和輕笑一聲,“你們妖皇對自己的獵物什麼德行,你以為我們修真界的人都不知道嗎?”
“大膽!竟敢對陛下不敬!”一旁的妖族衛兵拔出了劍。
“陛下暫時不會把她對彆人用的招數用在你身上,我向你保證。”檀餘說。
直到你愛上她之前,南芷都不會這麼做。她喜歡折磨愛著自己的人,那種充滿著愛意的絕望令她著迷。
這些話,檀餘當然不會說出來。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這對我並沒有用。”林宴和打斷了檀餘的話,“隻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不可能允許自己和妖族沆瀣一氣,墮落到與你們為伍。”
不管是為了父親,還是為了師父。
“那就不能怪我們不客氣了。”檀餘往前踏了一步,隨著這一步的踏出,他整個人的氣勢都發生了改變。大乘期的威壓呼嘯而出,一時間壓迫得旁邊的衛兵都無法呼吸起來。
但那些氣勢撞上林宴和,卻又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迅速分開,如逆水行舟般割開了檀餘的靈壓。金紅的火焰順著劍柄流淌,呼吸之間便凝成刀劍的模樣。林宴和劍尖輕點地麵,看不見的領域如水波般擴散開去,無數細小的火苗憑空浮現在了空中。
滄海一劍,明鏡止水。
檀餘眼神微微沉了些,下一秒他正要出手,林宴和卻搶先一步動了。火焰凝結而出的劍刃是虛的,但形成的攻擊卻是真實存在的,金色的火焰編織成網,一瞬間便向排列成隊
的妖族衛兵撲去。
“自不量力!”檀餘的妖力衝了上去,和火網撞在一起。火焰被衝散,火星滿天飛舞,迷住了群妖的眼睛。
獸族麵對火焰,大多有一種天然的畏懼。第一個想到鑽木取火的人族舉起火把,會發現那些猛獸居然會表現出畏怯的情緒。即便是修為再強大的妖族,麵對滿天飛散的火星,也會擔心自己的眼球被灼傷,下意識會閉上眼去逃避。
也就是這短暫的“下意識逃避”之中,林宴和仰起頭,毫無依靠地向斷崖之下倒了下去。
火焰熄滅,握在手中的隻有冰冷的九微劍柄。冰海的滔天波浪拍打在亂石之上,發出震天的怒吼。已經無路可退的少年在半空中墜落,發現不對的妖族奮力揮開眼前金紅的火星衝了上去,卻再也來不及。
烏雲密布,倒映在林宴和的瞳孔之中。他忽然想起了唐淑月,不知道她有沒有完成師父當時交付的任務,現在又身在何處。
“她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