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進岐山慶典,原是微平生的主意。
四年前唐淑月在妖界追捕之下,帶著荊山派遠遁海外。臨行前二長老對岐山派的現狀心有疑慮,命蘇染唐淑月二人混進岐山周邊探查,岐山派是否暗中與妖族勾結,岐山周邊城鎮可有妖族蹤跡。
那一場刺探終究無功而返,畢竟那一段時間中州風聲鶴唳,岐山派也加大了巡邏力度。唐淑月起先不過是負責在山腳村莊探查,便險些被岐山巡邏隊伍抓到。而蘇染對自己的實力和上輩子的戰鬥經驗十分自信,在和唐淑月分手後,竟是想方設法打暈了巡邏隊伍的成員,渾水摸魚混了進去。
然後她便被偶然出關的賀雲書看出不對,搶先一步從後廚的窗子跳了出去才得以脫身。
“那時候我以為必然要跑不掉了,隻要賀雲書一聲令下,當場關閉岐山的護山大陣,不管我怎麼逃跑,對他們來說無疑是甕中捉鱉,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即便是在說這麼驚心動魄的事情,蘇染的臉上也依舊沒什麼表情。倒是她的徒弟楊柳在一旁聽得提心吊膽連連搖頭,大呼原來師父當年比自己還虎。
“原來如此,難怪師姐你那天來得這麼遲。”唐淑月想起來那日的場景,臉色也略微黯淡下去,“這麼說起來,賀雲書沒認出來是你?”
“也許已經認出來了,不然他不至於追著我一直到外門弟子院落。”蘇染頓了頓,“還好我反應夠快,但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正說到這裡,院外忽然傳來敲門聲。蘇染住了嘴,唐淑月抬起頭。
“誰?”
“是我。”是微平生的聲音,“方便我進來嗎?”
微平生入門那一日,蘇染下山置辦東西去了,二人未能正麵對上。事後蘇染見到微平生,隻是略略皺眉,似乎很不喜歡他的模樣。這讓唐淑月有些詫異。在她想來,微平生這種一身正氣堅韌不拔的劍修,應該與蘇染這種做事認真的風格格外投契些。
但蘇染拒絕了進一步與微平生接觸,問起來也說不出原因,隻是下意識不想靠近罷了。
眼下微平生登門拜訪,蘇染便要作勢起身,帶著徒弟告辭。但唐淑月按著她的手,又把她
摁著坐下了。
“論入門時間你比他早,又是師父的入室弟子,為什麼反倒要給微平生讓地方?”唐淑月帶笑道,“我不管,反正我又不會和他說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隻管坐在這裡喝茶好了。”
要是唐淑月知道,微平生此次來是建議他二人同行混入岐山慶典大鬨一場,必然會現在便將蘇染師徒二人送出門去。
她曾經為此感到深深的後悔。
賀雲書作為岐山首徒,自然格外受道遠真人器重,為他突破大乘期舉辦的岐山慶典也相當隆重。沒有弟子膽敢對經手的流程怠慢,慶典上要用到什麼菜色都挑最好的來,還特地去山下請了最好的廚子。反正回頭可以報銷,沒準還能吃些回扣。
而與此同時,同為岐山宗主道遠真人入室弟子的文寒眠,卻隻是臉色陰晴不定地站在一旁看著。其他弟子礙於他的地位,不好催他也去幫忙,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於是一群弟子如流水般來來回回上菜,碰到文寒眠所站的地方便自覺讓開。他仿佛是流水中的礁石,無聲無息地將人群割裂。
“文寒眠這臭小子又是犯了什麼病?”岐山派的長老遠遠看到,下意識皺起了眉。
“彆去管他,”其他知道前幾日發生了什麼事的人附在他耳邊解釋,“還不是因為前幾日覺得宗主偏心,在那邊鬨脾氣呢。”
“說起來當時差點動手了吧?寒眠也真是的,不會動動腦子。雲書都已經到了大乘期了,還沒結嬰的他拿頭去打?”
“還不是仗著他師兄慣著他,咬準了雲書不會對他下狠手嗎?”與賀雲書文寒眠平輩的弟子“吃吃”地笑了起來,“要我說讓他吃點苦頭才好呢,以前成日囂張跋扈的,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不過一個妖修而已,拿著架子嚇唬誰呢?”
“慎言!”長老一聲斷喝,方才說錯了話的弟子嚇白了一張臉。
雖然修真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心態十分廣泛,部分人對妖修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歧視。但如今妖族無孔不入,岐山派也不過是暫時安全而已。如今台上宴席坐滿了來賓,無一不是耳聰目明的修士,要是聽到這一席話拿出去大肆傳播,岐山派還能怎麼在南芷的眼皮底下立足
?
修士五感自然比普通人強出十分去,何況是妖族出身的文寒眠。他也聽到了彆人的議論和譏笑,但依舊麵無表情地杵在廊下。既不入席,也不離開。
是啊,賀師兄對自己已經算是格外容忍了,即便自己當日被氣昏了頭,賀雲書也不曾想過要對自己動手。
可是同為師父的弟子,為什麼師父眼裡隻能看到師兄,對他千般好,卻對自己視而不見呢?
“借過。”忽然有個清冽的聲音響起。文寒眠心煩意亂地回過頭,隻見一名端著菜盤的宗內女弟子,笑吟吟地看著他。
“文師叔擋在這裡,我過不去了。”
文寒眠往身邊看了一眼,隻見自己兩側都有餘裕,那女弟子側身過去也未為不可。但眼下她卻定要讓自己讓出道來,顯而易見是在刁難自己。
但他如今無心與一介不知事的小弟子計較,冷哼了一聲,便轉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