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自然是不會有梅花的,即便是有,多數也生長在特殊建造的結界中,隔絕了外界的春意。或者離開中州一路向北,也許冬天還沒能來得及離開那裡,可以留下兩三星紅梅。
因此林宴和雖然如此問,唐淑月不過也隻以為他在說說而已。她打了個哈欠,心滿意足地聽著林宴和說著過去的事情。故事裡的林宴和剛見到自己師父撿回來的小師妹,二人並不十分親厚。他素來性格乖張,而唐淑月又太孤僻,並不理人。
“我當時想,這丫頭片子怎麼冷冰冰的,就跟她剛覺醒的水靈根一樣。”林宴和低頭看著被子下的人形,“看到我這個當師兄的時候也硬邦邦的,一點也不討喜。”
唐淑月把被子掀開一條縫,露出了一雙眼睛。
“你當時不太喜歡我?”
“也沒有非常不喜歡,畢竟你算我第一個師妹,當時覺得很新奇,所以有時候想帶你下山去玩。”林宴和捏了捏唐淑月的手心,“但是你一直在埋頭修煉,試著引氣入體。煉氣一層之後馬上煉氣二層,煉氣二層之後又開始衝擊煉氣三層,不大願意理我。”
“然後我覺得自己像是在熱臉貼冷屁股,有點受挫。”
“聽起來有點討厭,這樣的我。”唐淑月沒想到自己當初是這麼高冷的性格。放到現在的話,她大概都很難喜歡上這樣的自己。
“有討人厭嗎?”林宴和顯然有些吃驚,“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繼續說。”
“雖然你當時修煉很刻苦,但是畢竟底子打得太薄了,身體和我們比不了。有一天早上你忽然沒有來跟我一起吃早飯,我問起師父,師父說你修煉太過寒氣入體發高熱了。”
唐淑月開始犯困,因為身體修複帶來的大量負荷終於顯露出了一角。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點頭:“然後呢?”
林宴和把她臉上的被子揭下來,在下巴處掖好。先前送過來的藥裡本就有鎮痛助眠的藥物,所以他並不驚訝。
“因為我當時年紀還小,所以師父並不允許我去看你,說是可能會過了病氣。但我覺得你一個人躺在床上肯定會覺得無聊,我每次受傷躺床上就渾身發癢耐不住寂寞,所以覺得你也……”
唐淑月終於支撐不住,頭點著點著就垂了下去,眼皮耷拉下來沉沉睡去。這一次的睡眠和前麵相比安穩了許多,沒有夢魘也沒有病痛。
原本高速運轉修複身體的鳳凰本源終於得了片刻的安寧,整具身體都放鬆了下來。林宴和不再說下去,沉默地看著睡著的唐淑月,一隻手依然將唐淑月的握在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宜川在荊山派不太受歡迎,一部分是因為荊山派弟子確實對她有些敵意,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她根本沒想和荊山派中人好好相處。在荊山派弟子看來,唐淑月獨力支撐門派這麼久,等來的卻是這四年來一直在和另一個女人雙宿雙飛的尹醉,故而為唐淑月不值。而對於宜川來說,其他人如何看待她根本無關緊要,不值得去在乎。
情緒總是互相的。宜川能感覺到彆人的敵意,但她不在乎;而孟平他們也能感受到宜川的輕慢,所以愈加憤怒,一並連麵對林宴和的時候都有了些不忿。
唯一淡定的反而是當事的唐淑月本人。她抱著一瓶新折的紅梅走進崇明殿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宜川倏忽抬起了頭。
原本高傲地蹲在大殿桌上的白狼,一躍而下化作人形,趕上來要幫把手。
“居然真的有梅花,”山雪接過花瓶,“我原以為這個時候梅花早就該謝完了。”
“洞庭山那一帶的氣候本來就比我們這裡要冷一些,何況山中的春日也比平原的要來得更遲。”唐淑月笑了一下,“不過我也沒想到當真會有,早上起來嚇了一跳。”
“不是主人折的麼?”山雪的手頓了一下。
“不,是林宴和送的。”唐淑月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總是彎彎的,“對了,宜川姑娘到崇明殿來,是找我有事嗎?”
瓶中那幾枝紅梅隻有兩三尺高,卻生得旁逸斜出,密聚如林。花朵繁盛地擁成一簇,半點看不出是生在春天裡,早該凋謝的梅。
唐淑月方才抱著花瓶進來的時候,宜川隻看見一張白皙秀麗的麵容掩映在紅梅之下,原本略帶蒼白的臉也被那梅花帶得氣色好了許多,顯出幾分嫵媚。
“宜川姑娘?”唐淑月又叫了一聲。宜川如夢初醒,但臉上依舊是冷冷的。
“無事,隻是在這山中許久覺得有些無聊,所以四處走走。”
“這樣啊。”唐淑月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也不知道信還是不信。
“我不太清楚宜川姑娘對什麼感興趣,但如果宜川姑娘不介意的話,可以把荊山派當做家。實在做不到的話,也可以在這裡消遣一段時間,不必感到拘束。”
唐淑月雖然懷疑宜川的身份有些問題,但眼下宜川是林宴和的客人,那必然要拿出誠意來款待,才不至於墮了荊山派的聲名。
隻是這客人看起來冷冰冰的,比昔日的蘇染還甚。明明看麵相還是柔軟稚嫩的少女,麵對自己卻始終是冷冷的樣子,怎麼看都不是好相與的類型。
“是嗎?”宜川不經意地問道,“林宴和這幾日去了哪裡,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放好梅瓶的山雪站在唐淑月身後,看著宜川的目光也是冷冷的。
“因為有些事情需要他這個少宗主出麵,所以要在外界耽擱一段時間,我就先回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