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平生在外的時候總是一身正氣,笑的機會也並不多。但眼下他的笑容被搖晃的油燈照得格外猙獰,溫柔中透著一種奇怪的冷酷。
“荊山派的人知道你不是元嬰期麼?”衛蘊忽然冷笑起來。
“前輩若是不說,他們便不會知道。”微平生將燈重新放回了牆上,原本照在衛蘊臉上的光便褪去了,重新沒入了黑暗之中。
“不巧的是,最近這段時間,除去我之外,大概沒有第二個人會來探望前輩了。”
“即便唐淑月那黃毛丫頭當真對你就信任到這般田地,荊山派其他人也不是傻子。我雖多年不出門,也知道當初的荊山派少宗主,須不是如今的荊山山主。”
“若是林宴和看出你有蹊蹺並且對唐淑月說出自己的懷疑,難道唐淑月當真能對你毫無半分芥蒂,依舊待你如一?”
衛蘊雖然因為斷臂之仇對清微頗為仇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眼光。能被尹青河看中並當做繼承人培養的,絕不會是尋常貨色。
“難道前輩也覺得唐淑月比起相信我,更容易相信林宴和?”
作為過來人,衛蘊自然聽出了微平生話裡帶著的淡淡敵意,忽然心思活絡起來,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你是不是,想得到唐淑月?”
微平生沒有回答,可衛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他“哈哈”地仰天長笑起來,笑聲在窄小的囚牢中回蕩,反複撞擊後傳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可笑,他師兄妹在一起十多年,難道之間的情誼和信任還比不過你?”
“小子,我看你還算順眼的份上奉勸你一句,彆對這種丫頭片子抱有什麼期望。即便她今日對你情深義重,過些日子又會將你忘到腦後,依舊對她師兄不離不棄!”
就像當年的聲聲,曾經對衛蘊千依百順,說起尹青河,不過短短“師兄”二字。這一百多年來的午夜夢回,衛蘊想起那曼妙少女的死因,偶爾還會因此感到愧疚。
即便那愧疚在衛蘊看到自己的斷臂之後便很快煙消雲散,但衛蘊至少因此慚愧過,覺得那日若不是自己拋下聲聲帶著師姐逃跑,聲聲或許還是有救的。情深義重的戀人因救自己死在大妖手中,衛蘊不能不感到一絲懷念。
直到唐淑月出現在衛蘊麵前,那張一看便知是尹青河和他小師妹孩子的臉映入衛蘊的眼簾,衛蘊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怎樣的錯誤。
這麼多年,他竟然被那口口聲聲對自己一片癡心的戀人哄騙著以為,聲聲當真和尹青河沒有半點首尾。
誰知道這二人在自己斷臂陷入人生低穀之後,竟然又走在了一起,還生下一個孩子!
微平生慢慢收斂了笑容,麵無表情地看著黑暗。原本靜靜坐在床上的那一抹斑白,忽然像發瘋了一樣扭曲起來。墮落的靈力在衛蘊體內橫衝直撞,不僅破壞了他的經脈,甚至開始汙染衛蘊的骨骼和肌肉。
咽喉被靈力扼住之後,衛蘊甚至無法叫出聲來,而是在床鋪上無聲地扭曲成了一團麻花。
就在這時,長長的小道儘頭忽然隱約傳過來一聲試探的呼喚:“微平生?”。
顯然是有人正在向這裡靠近,聽腳步還是兩個女人。前麵的女孩腳步輕快,後麵的要更沉一些。
幾乎是同時,牆上被點亮的燈光一下子熄滅了,衛蘊體內躁動的靈力也安靜下來。他“噗”的一下嘔出一口血來,噴在鋪的被單上。
而微平生迅速回過身來,向荊山派監牢外走去。
“是微平生吧?”唐淑月感覺到麵前有人正在迅速靠近,氣息也很熟悉,“你怎麼不點燈?到處都是黑漆漆的。”
說著她就伸出手來,鳳凰火焰一躍而出,正要跳去牆上,點亮那一盞盞沒亮的油燈。黑暗中卻橫出一隻手,一下子便握住了唐淑月的手,將火光摁滅了。
“嗯?”唐淑月沒料到會是這個發展,疑惑地從喉嚨裡逼出一聲疑問。
“最近山裡消費大入不敷出。”微平生的聲音在對麵的黑暗中響起來,帶著一點笑意,“如今監牢裡隻有一位客人,賀雲書還在巫九那裡。為衛蘊一下子點亮這麼多燈,怪費油的。”
唐淑月頓了頓:“我從不知你竟然勤儉持家如此。”
這麼說著,她便將自己的靈識釋放出去,想要探知微平生身後發生了什麼,衛蘊又怎麼了。
沒料到靈識竟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半分靈識也越不過去。
“之前不知道,現在就算知道了。”微平生隻做不知,溫柔地將唐淑月舉起的手握在掌心。
唐淑月忽然反應過來,觸電般將自己的手又收了回來。
宜川沉默地站在唐淑月身後,靈識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了。”微平生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若無其事地又收了回來。
“你們現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