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淑月模糊不清的記憶裡,林宴和總是在和彆人打賭。
雖然是修仙宗門,但清微對自己的兩個弟子卻一直放養。一來荊山派的門風在天下四派中還算不上特彆嚴格,和衡山派比起已經寬鬆許多;二來林宴和也不是什麼會特意遵守規矩的人,隨心所欲慣了,與當年剛入門的齊離暄比起來也不差什麼,隻是實力更強些。
少年年輕氣盛的時候總是愛出風頭,何況林宴和從來不知收斂,難免就成了彆人的眼中釘。即便是荊山派的弟子,剛開始也不是個個都服林宴和這個刺頭的,時常便有人前來挑戰。有的與林宴和年紀仿佛,更多的要比林宴和年長許多,劍術雖不及林宴和修習得精深,修為卻遠勝林宴和這個毛頭小子。
由於林宴和是宗主的徒弟,輩分十分之高。唐淑月沒入門拜師的時候,林宴和正是滿山三代弟子的小師叔,他甚至沒有拒絕切磋的理由。前來挑戰的一波一波,有些弟子沉默寡言,隻是想試試先天劍心到底潛力幾何,比如黎昭。更多弟子不懷好意地想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服,看著那張驕傲的臉上露出屈辱的表情,比如四年前在妖潮中戰死的許方平。
大多時候,林宴和總是喜歡用激將法在實力懸殊的戰鬥中定下賭約,以此解決問題。
“你又開始玩。”唐淑月悄聲對林宴和說。
“哪有,我明明每次都很認真。”林宴和看起來十分道貌岸然,“你看我有哪次輸過?”
即便是你以前有輸過,我也記不清了。唐淑月想。然而她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眼下並非敘舊的時機。
謝端行冷眼看著人族這一對年輕戀人打情罵俏。他自小沉迷修煉,對男女之事十分淡泊,自然也看不起那些沉迷風月之事的男女。若不是因為媯無咎對於青蛟一族來說意義非常,謝端行其實不大能看得上媯無咎的品行。
以玩弄女人感情為樂的妖族,最終也折在了女人之手。
“你最好說話算話,否則……”
謝端行這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其中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林宴和卻怡然不懼,正麵迎上了謝端行的目光,坦然一笑。
“這是自然,畢竟荊山派暫時並不想與青蛟一族為敵,自然會還閣下一個全須全尾的妖皇。”
媯無咎的存在對南芷來說無疑是一根肉刺,林宴和可舍不得讓他就這麼沒了。
“但你卻把我的主君關了起來。”謝端行並不給林宴和台階下。
“若是算賬的話,我不得不說一句,媯無咎在荊山派的遭遇,純屬咎由自取。”林宴和忽然麵色一冷。
謝端行目光一凝。
“你說什麼?”
廳上空氣驟然冰冷,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唐淑月剛剛鬆了一口氣,又被林宴和忽然之間的刁難微微驚了一下。她不明白林宴和為什麼忽然這麼說,這對唐淑月來說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雖然不記得自己與師兄的過往,唐淑月卻無端覺得,林宴和很少做過出乎自己預料的事情。但這四年多的分彆,將林宴和改變了太多。想來即便是記得一切的唐淑月坐在這裡,也未必能完全理解青年林宴和的所思所想了。
自始至終站在廳下的蘇染卻想起了方才唐淑月被謝端行一擊吐血的畫麵。那時候因為時間緊張,蘇染並沒能來得及趕上救下唐淑月,隻能把一切看在眼裡。仰麵倒下的少女,空中噴灑的血液。即便是蘇染,當時也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像是隨時都能蹦出來。
何況當年便把唐淑月安危看得比什麼都重的林宴和,為了唐淑月再三向蘇染道謝的林宴和,蘇染很難想象他當時的心情,於是放棄。
如此一來,林宴和一開始對謝端行若有若無的敵意也就有了解釋,好在他並沒有如當年一般年少意氣直接將談判桌掀翻。
雖然分彆數年不見,林宴和到底心裡也是有數的,出言挑釁的後果自然也在他的預料之內,應該闖不出什麼亂子。想到這裡,蘇染也不再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轉身走下了台階。
楊柳跟在自己師父身後,最後還是沒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個傳說中死去多年的青年,唐師叔等待許久的師兄,即便是在生氣,眉眼也好像是在笑,半分讓人摸不著錯處。
從今夜之後,林宴和當真能在觸怒謝端行的情況下全身而退,保住整個荊山派嗎?荊山派的未來,又要通往哪裡?
楊柳有些茫然,手指摳進掌心。
與此同時,暗室中盤坐著的賀雲書,忽然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